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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帽儿胡同内飘起了小雪。

热闹了一整天的李家人各自去厢房歇息,方源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大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正是居委会的赵大妈。

这位头发花白、戴着红袖标的老太太,顶着一头的雪花,显然是一步一个踉跄走过来的,好不容易逮着方源回家的空档。

客厅里,炉火烧得正旺。

方源给赵大妈倒了杯热水,自己则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脸上都是笑意。

赵大妈捧着热茶,暖了暖冻僵的手,这才一脸恳切地开了口。

“小方科长,大妈今儿个来,还是为了咱们这两院的关系。”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我知道,前阵子那帮人做得是不地道,伤了你的心。”

“可老话不是说嘛,远亲不如近邻。”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还长着呢。”

“今儿个王主任虽然骂了他们,但那是为了压事儿。咱们做基层工作的,还是希望大家能心平气和地处着。”

“总这么互相看不顺眼,给对方挑刺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方源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没有接茬,只是“啪”的一声,打着了火机,看着那蓝色的火苗跳动。

“赵大妈。”

方源合上盖子,声音平静得让人发寒。

“您这是想让水火相容啊?”

他指了指隔壁的方向。

“有些事儿,不是我想挑刺儿,是他们想要我的命。”

“贾家,一个还在大牢里蹲着,一个眼瞅着就要吃花生米了。”

“您觉得,就秦淮茹那样的,现在是不是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还有后院那个瘫着的老聋子。”

方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她也是快入土的人了,估计这会儿躺在床上,每天唯一的念头就是咒我暴毙。”

“这仇,是死结。”

“您让我跟她们一笑泯恩仇?”

方源身子前倾,盯着赵大妈的眼睛。

“您觉得,可能吗?”

赵大妈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讪讪的。

她也知道这仇结得大,可这年代的基层干部,骨子里就有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热忱和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信念。

总觉得只要把人聚齐了,把话说开了,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哎呀,方科长,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赵大妈还在那儿软磨硬泡,试图用这一套和稀泥的理论来说服方源。

方源被她缠得有些不耐烦。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大家子毕竟住在这里,不能不给这些基层官方一个面子。

再者,但凡回头两边谈崩了,自己出手找他们麻烦也名正言顺了不是?

既然她们想当和事佬,那就让他们当。

“行吧。”

方源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不给面子,显得我方源不懂事。”

赵大妈面色一喜,刚要说话。

“不过——”

方源话锋一转。

“这几天我有事儿,顾不上。”

“得等过了冬至。”

“到时候,麻烦您把街道办的王主任、派出所的片儿警,还有我们轧钢厂保卫科的同志,都请过来。”

方源站起身,端茶送客。

“既然要谈,咱们就摊在阳光底下,谈个透彻。”

“顺便,也给某些法盲普普法,给他们长长记性!”

赵大妈虽然觉得这就差开公审大会的阵仗有点大,但只要方源肯松口,那就是胜利。

她赶紧答应下来,乐颠颠地走了。

……

隔天刚开完早会,方源就被李怀德叫到了办公室。

不同于往日的严肃,今天的李怀德,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甚至还难得地给方源扔了一根烟。

“方老弟,这边坐。”

李怀德靠在椅背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前两天你跟我说的那个事儿,我心里一直挂着。”

“这不,这几天我特意让司机拉着我,去咱们四九城周边的几个公社转了转。”

他身子前倾,指了指窗外。

“情况嘛,虽然有点旱情,粮食确实减产了一些。”

“但绝没有你说的‘颗粒无收’那么严重!”

李怀德回忆着他在乡下的见闻,语气笃定。

“我看那些公社的大食堂里,烟囱还冒着烟呢。”

“社员们虽然吃得稍微差了点,但也都有稀粥喝,有窝头啃。”

“大家伙儿干劲还是有的。”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方源的肩膀。

“年轻人,有忧患意识是好事。”

“但也不能太过杞人忧天,听风就是雨。”

“这种动摇军心的话,以后在厂里,还是少说为妙。”

方源手里捏着那根烟,没有点燃。

看着李怀德那副自信满满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相信李怀德见到的都是真的。

这个时候,乡下的大食堂还在靠着最后的存粮和惯性维持着,表面上确实是一片歌舞升平。

只要他不走进那些公社早已空空如也的自留仓库,他看到的,自然就是盛世太平。

方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是他一直小小的蝴蝶能够阻挡的。

“李主任说得是。”

方源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是我多虑了。”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索性闭上眼,不再做那个讨人厌的吹哨人。

从行政楼出来,方源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将心头那股子沉重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想了。

外面的世界他管不了,他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方源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四号车间走去。

那里,才是他现在的战场。

刚进车间,一股复杂的香料味儿就扑面而来。

这味道,比昨天炸饺子的油香味还要丰富,还要勾人。

“方科长!您来了!”

负责配料研发的几位老师傅见方源进来,兴奋地迎了上来,手里捧着几个托盘。

每个托盘里,都放着一小堆颜色各异的粉末。

“方科长,这是根据您的描述,咱们这几天没日没夜试出来的配方!”

老师傅指着第一堆深红色的粉末。

“这是红烧牛肉味的!用了牛油、花椒、八角,那味儿,绝了!”

“这是浓香猪骨的,那是真拿大棒骨熬出来的膏!”

“还有这个,海鲜三鲜味,咱们加了干虾米和紫菜粉!”

方源捻起一点红烧牛肉粉,放进嘴里尝了尝。

一股浓郁的咸鲜麻辣瞬间在舌尖炸开。

“好!”

方源眼睛一亮,嘴角上扬。

“就是这个味儿!”

他看着手里这份配方单,心中大定。

要知道,隔壁小日子的安藤百福,现在还守着那一款“元祖鸡汤面”当宝贝呢。

咱们这起步就是“四大金刚”,这要是拿到国际市场上,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虽然成本上可能高了一些,但胜在花样多啊!

“配料这块,足够了!”

方源当场拍板。

“接下来,看机器。”

他走到车间深处,那里是生产线的组装现场。

一帮头发花白的老技术员正围着几台巨大的机器设备,一个个满头大汗,眉头紧锁。

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图纸和零件。

虽然和面机和简易封装机在面粉厂和罐头厂技术员的协助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调试阶段。

但核心“三大件”——压延切条机、蒸汽蒸箱、定型油炸锅,却成了拦路虎。

“方老弟,你来得正好。”

廖承泽见方源过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油汗,指着面前那台半成品的切条机,一脸苦笑。

“这玩意儿,太精细了。”

“按照你的要求,面片要压到0.8毫米厚,还得切出那种特殊的波浪形。”

“咱们现在的机械加工精度不够啊。”

旁边一个轧钢厂的老师傅也跟着叹气,手里拿着一根刚试切出来的面条。

“你看,这刀辊容易磨损,切出来的面条粗细不均,跟狗啃的一样。”

“这要是下了油锅,细的焦了,粗的还没炸透。”

“还有这蒸箱。”

另一位技术员指着那个巨大的铁皮柜子。

“温控是硬伤。全靠阀门估摸,弄不好还得靠工人用温度计把关。”

“蒸汽分布不均,传送带这一头的面条都蒸烂了,那一头还是夹生的。”

“最难的是油炸锅。”

廖承泽补充道:

“油温稳不住。一锅面下去,油温骤降,面条炸不透,软趴趴的没法脱水定型;火一猛,又焦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整个技术团队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毕竟,这是要在1958年的工业基础上,复刻出几十年后的自动化生产线,难度自然是有的。

方源听完,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焦急。

他本来就是方向的提供者,不是神仙,他的记忆里边也没有参观过方便面生产车间的经历。

“廖主任,各位师傅。”

方源拍了拍那台冰冷的机器,目光扫视众人。

“有困难是正常的,要是没困难,这外汇还能轮得到咱们去赚?”

他看向廖承泽。

“廖主任,您之前不是说,已经联系了秦皇岛和天津机械厂的顶级专家吗?”

“人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路上了!”廖承泽咬牙道,“这次请来的,都是咱们国家搞精密机械的宝贝疙瘩!”

“那就好。”

方源点了点头,语气坚定。

“我不懂技术,我只管要结果。”

“咱们有最好的配方,有最好的市场前景。”

“现在,就差这临门一脚。”

“廖主任,各位师傅。”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这几块铁疙瘩给难住了?”

看着方源那笃定的眼神,廖承泽和在场的技术员们,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又提了起来。

“干!”

廖承泽狠狠地锤了一下手心。

“等专家一到,咱们就是不睡觉,也要把这骨头给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