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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这边的气氛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热气腾腾,吸溜喝粥的声音此起彼伏。

桌上摆着几个空荡荡的竹篾筐,就在几分钟前,里面还堆满了二合面的大馒头。

大表哥李胜国、二表哥李胜君、三表哥李胜军,再加上方源这个正当年的壮小伙子。

这几个人凑在一块,那饭量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得,没了。”

李胜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摸了摸才半饱的肚子,看着空筐发愣。

坐在主位的姥爷李光虎,手里捏着烟袋锅子,见状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老话怎么说来着?”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咱们这老李家的种,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吃!”

一旁的黄妈(郑爱花)正端着咸菜碟子进来,见状也是一乐,随即一拍脑门。

“哎哟,怪我怪我,没估算准这帮大小伙子的饭量。”

她转身就要往厨房走。

“姑爷,还有各位表少爷,你们稍等会儿。”

“昨儿个包的饺子还剩下好些呢,都在盖帘上冻着。”

“我去烧锅水,那是薄皮大馅的,煮起来快,顶多十分钟就能上桌!”

“黄妈,等一下。”

方源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他放下手里的搪瓷缸,目光在几位表兄弟那虽然精神、但明显透着菜色和消瘦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年,那是真缺油水啊。

光吃水煮的,哪里顶得住饿,又哪里能把这就久亏的身子补回来?

“别光煮了。”

方源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指了指角落里那个十斤装的大塑料桶。

“大半煮着吃,喝汤原汤化原食。”

“剩下的一半,起油锅,炸了!”

“炸?”

刚跟进厨房帮忙的姥姥赵亚楠,一听这话,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源子,那可是白面的饺子,煮着吃就顶好的了。”

“这一炸,得费多少油啊?”

“那是糟践东西……”

在这个每人每月只有几两油票的年代,宽油炸东西,在老一辈眼里,简直就是犯罪。

方源却是嘿嘿一笑,走过去直接拎起那桶金黄透亮的纯正菜籽油,“咚”的一声放在灶台上。

“姥姥,您就别操心这个了。”

“您外孙现在有这个本事,家里不缺这点吃喝。”

“您就是不心疼我两个舅舅舅妈,也该心疼心疼您这几个大孙子吧?”

“听我的,炸!”

见方源这么说,又想到自家外孙如今这气派的科长身份,李光虎和赵亚楠对视一眼,也就不再劝了。

孩子出息了,孝敬长辈,团结亲友,这是福气。

“行!那就听源子的!”

大舅妈郑秋凤和二舅妈唐婉怡也不含糊,挽起袖子就开始帮着黄妈一起忙活。

大铁锅烧热。

“哗啦”一声,金黄的菜籽油倒进去小半锅。

油温渐起。

那种纯正菜籽油独有的、带着一丝辛辣却又极其霸道的浓香,瞬间在厨房里爆开。

“滋啦——”

白胖的饺子滑入滚油之中。

瞬间翻滚起金色的油花。

面皮在高温下迅速焦化,锁住了里面猪肉大葱馅的汁水,一股子混杂着麦香、肉香和油香的复合气味,像是一朵蘑菇云,轰然炸开。

这股味道,顺着早晨凛冽的北风,打着旋儿,越过墙头,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隔壁95号院的每一条门缝和窗户缝里。

这简直就是一场惨无人道的“生化攻击”。

隔壁中院。

易中海刚经过大清早那一遭,正窝着一肚子火,端着那碗清汤寡水的棒子面粥。

那股子油炸的焦香味儿,像是长了钩子一样,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再看看自己手里捏着的半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瞬间觉得索然无味,嗓子眼发干,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啪!”

易中海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贾家屋里更是愁云惨雾。

秦淮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当,手里端着碗米汤,正试图喂给旁边哭闹的棒梗。

“我要吃肉!我要吃饺子!”

棒梗闻着味儿,在炕上打滚,哭得撕心裂肺,那是馋虫被勾出来了,钻心的痒。

“妈!隔壁在炸东西!好香啊!我也要吃!”

秦淮茹听着那滋滋啦啦的油炸声,闻着那勾魂的香味,再看看自己这一家老小的凄惨模样。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种巨大的落差感,像把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肉。

她恨啊。

恨方源为富不仁,恨自己命苦,更恨这世道不公。

凭什么他方源家就能顿顿大鱼大肉,油炸饺子?

凭什么自己家就要家破人亡,喝粥度日?

后院。

正准备出门上班的刘海中,站在门口,被这股子香味冲了个跟头。

他馋得口水直咽,却只能愤愤地对着空气骂了一句:

“大清早的就炸东西!败家子!”

“这是不过日子了?”

“这么个吃法,早晚吃穷你!”

骂归骂,他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那股子香味勾得他一早上都魂不守舍,连上班的心思都淡了。

……

方家老宅内。

一盆金黄酥脆的炸饺子,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煮饺子,端上了桌。

“吃!”

方源夹起一个炸饺子,塞进嘴里。

外酥里嫩,一口爆汁。

李家那几个表兄弟更是顾不上烫,一个个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满足。

吃过这顿油水十足的早饭,李家人的精气神眼见着又拔高了一截。

上午九点。

方源和李长武早就跟厂里请好了假,理由正当——安置外地来京亲属,带老人看病。

人太多坐不了车,那就步行。

方家、李家,连带着娄家那边过来的表姐李凤仪、表妹李倩、李婉,浩浩荡荡二十几口人,全员出动。

第一站,自然是天安门。

冬日的暖阳洒在金水桥畔。

姥爷李光虎和姥姥赵亚楠穿着崭新的棉袄,站在最中间,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庄重和自豪。

身后是儿孙满堂。

“来,大家都看镜头!”

“笑一笑!”

照相师傅钻在黑布后面,举着镁光灯。

“茄子!”

“嘭!”

随着一声轻响,一缕白烟升起。

这张背景是天安门城楼的全家福,将这一刻的荣耀和幸福,永久地定格了下来。

姥爷李光虎摸着那张取像凭证,手都在抖。

这可是天安门啊!

这照片拿回虎啸堡,那是能挂在祠堂的墙面上、留给子孙后代看的!

拍完照,一行人直奔王府井百货大楼。

这年头,买东西都要票。

但方源手里有一样硬通货——侨汇券。

都是提前换好的,在友谊商店和百货大楼的特定柜台,那是畅通无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方源指着柜台里的丝巾、围巾,大手一挥。

“都要了。”

大舅妈郑秋凤和二舅妈唐婉怡看着那标价,心疼得直拉方源的袖子。

“源子,这也太贵了……”

“舅妈,拿着。”

方源硬是把包装好的丝巾塞进她们手里。

“马上去南方了,总不能让人嘲笑是乡下来的不是?”

他又拉着姥爷李光虎来到鞋帽柜台。

“同志,拿这双皮鞋,42码的,给我姥爷试试。”

那是一双锃亮的三接头皮鞋,牛皮底,看着就气派。

姥爷李光虎这辈子都穿的是布鞋,哪里穿过这种洋玩意儿,吓得连连摆手,生怕把人家地板给踩脏了。

“试试!怕啥!”

方源蹲下身,亲自给老人换上。

看着姥爷穿着新皮鞋,在镜子前走来走去,虽然有些蹩脚,但那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一旁的姥姥赵亚楠,小心翼翼地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柜台那光洁的玻璃,眼神里满是羡慕和惊叹。

逛了一整天,一行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方源也没让大家回家做饭,直接大手一挥——前门,全聚德!

这年头吃烤鸭,那是得排大队的。

但架不住方源用钞票开道,现场从人家手里买的号码。

人家只是费了点时间,就能赚小半个月的工资,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

众人落座。

不一会儿,带着高帽的片鸭师傅推着小车走了进来。

烤得枣红油亮的鸭子,散发着诱人的果木香气。

师傅手起刀落,刀法精湛如飞。

一片片带皮带肉的鸭肉,如花瓣般在盘中铺开。

一共108片,片片有皮,片片有肉。

姥爷李光虎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连连感叹:

“乖乖!”

“这哪是吃饭啊,这分明是看戏啊!”

“这手艺,绝了!”

荷叶饼摊开,抹上甜面酱,放上几根葱丝,再夹上两片酥脆的鸭肉,卷起来往嘴里一送。

那一瞬间的满足感,让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就连一向斯文的大舅李长武,都忍不住连吃了三卷,直呼过瘾。

酒足饭饱。

桌上还剩了不少鸭架子。

按照老规矩,这鸭架子是可以带回去熬汤的。

方源却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同志。”

“再给我来两只烤鸭。”

“要现烤的,片好了,连饼带酱,给我打包。”

这一嗓子,把包间里的亲戚们都给听愣了。

“源子,这都吃饱了,还买啥啊?”大舅妈赶紧劝阻。

“就是,这也太浪费了!”

方源笑着摆手。

“姥姥,姥爷。”

“这两只,是留给你们带在火车上吃的。”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南方了,路上还得好几天呢,别亏了嘴。”

这一举动,正好被路过包间门口的其他食客看见,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这年头,能来全聚德吃一顿那是过年。

吃完了还要再打包两只带走?

这是哪家的败家子?还是哪位首长的家属?

太豪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