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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冬至。

四九城的风,硬得像刀子。

鹅毛大雪漫天卷地,将八宝山公墓染成了一片肃穆的银白。

新立的墓碑前。

方源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立如苍松。

在他身后,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不仅有李家十几口老小,娄家的人也都在。

谭雅丽带着儿媳关晴月,还有长子娄晓东,神情肃穆地鞠躬献花。

娄晓月一身素白,拉着同样一脸严肃的娄晓娥,执拗地跪在方源身后半个身位,行的是正儿八经的儿媳礼。

寒风呜咽。

纸钱的火光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李光虎老泪纵横,絮絮叨叨地跟地下的女儿女婿说着话。

礼毕。

山脚下。

“源子,家里还有两小的离不开人,我们就先回去了。”

娄晓东拍了拍方源的肩膀,看了一眼那边虽然穿着新衣、但依旧显得有些拘谨的李家众人,很懂事地带着谭雅丽和关晴月先上了车。

把空间留给了方源的母族。

“晓月,晓娥,你们俩……”

“妈,我再陪陪源哥。”

娄晓月柔声说道,眼神坚定。

“我也要留下!”

娄晓娥裹着厚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虽然冻得直跺脚,但就是不肯走。

……

回到帽儿胡同,天色已晚。

得亏黄妈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下肚,身子才算暖和过来。

堂屋里,炉火通红。

气氛却有些微妙。

姥姥赵亚楠坐在炕头,手里纳着鞋底,眼神却时不时往坐在角落里、正拿着火钳拨弄煤块的大表姐李凤仪身上瞟。

李凤仪今天穿了身红底碎花的新棉袄,剪着齐耳短发。

她没像一般乡下姑娘那样扭捏,反而坐得笔直,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

“那个……晓月啊。”

赵亚楠犹豫了半晌,还是先看向了坐在方源身边的娄晓月。

“姥姥,您说。”

娄晓月放下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子,温婉得像一汪水。

“咳,是这么个事儿。”

赵亚楠看了一眼闷头抽烟的老伴儿,心一横,开口道:

“这不是源子安排,咱们这一大家子马上就要去香江了嘛,人生地不熟的。”

“以后这偌大的四九城,他身边除了你可就一个知根知底的亲人都没有了,我跟他姥爷这心里啊,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姥姥寻思着……”

老太太的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却很明白。

“咱们家凤仪,从小跟源儿一块长大,知冷知热。”

“虽然比源儿大了一岁,但女大三还抱金砖呢。”

“我就想着,要不……让凤仪以后就跟在源儿身边,端茶倒水,照顾个起居。”

“往后他俩要是有那个缘分,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反正早晚源子都是要去南边的,那边的法律你也知道。

不过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当然了,你是我女婿跟女儿生前就定下的未来儿媳。

这事儿肯定是绕不过你去的,你要是不愿意,今儿这话就当姥姥我没说。

晓月,你看……?”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各有所思。

这哪是照顾起居?

在这个年代的语境里,这就是“贴身人”,再加上李凤仪亲表姐的身份,那是实质上的“二房”。

坐在方源一侧的娄晓娥,一听这话,嘴巴瞬间撅得能挂油瓶。

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看着李家人。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我姐还没过门呢,你们就急着往姐夫房里塞人?

还是这种乡下亲戚?

她刚想张嘴替姐姐打抱不平,就被娄晓月在桌子底下轻轻按住了手。

娄晓月脸上笑容不变,没有半分恼怒。

转头看向方源,眼神里满是信任与柔顺。

“姥姥,这事儿是方家的家事。”

“我是晚辈,还没过门,一切……都听源哥的。”

这一手太极推得漂亮,既全了长辈的面子,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男人说了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方源身上。

角落里的李凤仪,手里的火钳顿住了。

她抬起头,那双丹凤眼直直地看向方源,没有羞涩,只有一种坦荡的等待。

在她看来,这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年代,表亲结亲,天经地义,律法都是认可的。

虽然当前国内不让娶二房,可到了香江,又有不同,也就三两年的事情。

这事儿,是李家人来四九城之前就商量好的,方源虽然此时处处想着李家这个母族,可常年以往李家总是仰人鼻息过活,也不是个事儿。

再者方源总是要娶妻生子、开枝散叶的,何不如把李凤仪嫁过去,刚好两人也有感情基础,不算委屈。

要是方源点头,她李凤仪也没二话,以后一心一意伺候这个表弟就是了。

方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咔哒”一声轻响。

“姥姥,姥爷。”

方源的脸上带着笑,但眼神却很清明。

“这事儿,不成。”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为什么?!”

还没等二老说话,李凤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张英气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羞怒的红潮。

她把火钳往地上一扔,指着方源,柳眉倒竖。

“方源!你什么意思?”

“你是嫌弃我是乡下丫头?还是觉得我李凤仪配不上你?”

“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爷爷奶奶的份上,要不是为了李家,你以为我稀罕伺候你?”

“我李凤仪在村里也是能顶半边天的!”

这才是李凤仪。

心气高,性子烈。

你可以不娶我,但你不能看不上我!

方源看着这个像小豹子一样炸毛的表姐,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姐,你先坐下。”

“听我把话说完。”

方源站起身,走到李凤仪面前,直视着她那双喷火的眼睛。

“第一,我不答应,是为了后代子孙考虑。”

“表亲结婚,那是近亲。”

“科学证明,近亲生出来的孩子,大概率是傻子、残疾。”

“大表姐,你这么要强的人,难道想以后生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儿子?”

这理由太硬核。

李凤仪的气势瞬间滞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变成了错愕。

“第……第二呢?”

“第二。”

方源转过身,看向二老,也看向了娄晓娥那个鼓着的小脸。

“我对晓月有过承诺。”

“这辈子,不搞三妻四妾那一套。”

“哪怕是到了香江,我也是这话。”

娄晓月闻言,眼波流转,满是感动。

娄晓娥更是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冲着李凤仪哼了一声,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第三!”

方源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大表姐,你刚才说,你在村里能顶半边天。”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甘心只给我当个端茶倒水的‘身边人’?”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拴在我方源的裤腰带上?”

方源环视一圈,看着李家那几个同样有些懵懂的表兄弟。

“姥爷,大舅。”

“你们是不是觉得,咱们李家是地主成分,去了香江也是寄人篱下。”

“所以只能靠这种裙带关系,靠着把女儿塞给我,才能求一个安稳?”

被戳中了心事,李光虎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糊涂!”

方源一挥手,意气风发。

“我方源要去香江,不是去当寓公的!”

“我是要去打天下的!是要建立一个商业帝国的!”

“我要的是左膀右臂!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方李两家本就是姻亲,就算再落魄,我也不至于少了诸位兄弟姐妹一个饭碗。可人总要能自己立得住才行!”

他指着李胜国三兄弟。

“表哥他们,脑子活,肯吃苦。”

“去了香江,我要送他们去读书,去深造!以后帮我管船队,管工厂!”

然后,他猛地看向李凤仪。

“还有你,大表姐。”

“你心气高,这很好!”

“既然心气高,那就别盯着后院那点破事儿!”

“你可以去学财务,帮我管钱袋子;你可以去学管理,帮我管几千号工人;你甚至可以去学洋文,帮我去跟鬼佬谈判!”

“只要你有本事,将来方氏集团的副总,就是你的位置!”

“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哪怕是在我方源手下,那也是凭实力拿的高薪,站着把钱挣了!”

“这不比给我当个没名没分的‘姨太太’,要强上一万倍?!”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狭小的堂屋里炸响。

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李凤仪呆呆地看着方源。

她那双原本充满羞愤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有一团火被点燃了。

那是野心。

是被压抑了许久的、属于女性的自我价值的觉醒。

“副总……管钱……跟鬼佬谈判……”

她喃喃自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方源,你……你没骗我?”

“骗你是小狗。”

方源笑了,笑得坦荡而自信。

“只要你肯学,我就敢用!”

“咱们李家的人,走出去,个个都得是响当当的人物!”

“好!”

李凤仪猛地一拍桌子,豪气干云。

“有你这句话,这‘姨太太’,姑奶奶我不当了!”

“我去学!我一定学出个样来给你看!”

“到时候我要是没本事,不用你赶,我自己卷铺盖走人!”

“哈哈哈哈!”

李光虎看着这一幕,突然放声大笑。

他笑出了眼泪。

“好!好啊!”

“源儿说得对!”

“咱们李家,不兴卖女儿求荣那一套!”

“都给老子听好了!”

老爷子用烟袋锅子指着那一圈孙子孙女。

“到了香江,都给老子把腰杆挺直了!”

“谁要是没出息,只想混吃等死,别说是源儿的亲戚,老子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这一夜。

屋外的雪下得更紧了。

但屋里的人心,却前所未有的齐,也前所未有的热。

娄晓娥看着方源那意气风发的侧脸,也不撅嘴了。

她凑到娄晓月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姐……姐夫他……好像真的挺厉害的,也真心尊重你。”

娄晓月抿嘴一笑,握紧了方源的手。

满眼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