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安全屋的灯光下,陈志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数据流如同一条冰冷的河流,缓缓展开一段被刻意掩埋了三十多年的往事。自从覃枫在化工厂旧址检测到骇人的辐射值后,他们更加确信,1989年的那场爆炸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阴谋的关键一环,便是如何处理那些“额外”的遇难者家属——那些因为“计划外伤亡”而必须被永久封口的人。
林悦父亲林卫东的名字,如同一个烙印,驱使着陈志明将调查的焦点,再次投向了当年那笔迷雾重重的“抚恤金”。他不再局限于国内有限的、可能已被篡改的记录,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国际金融流动的暗河。通过覃枫构建的、极其隐秘的跨境数据追踪通道,陈志明开始尝试回溯与宁州化工厂爆炸案时间点吻合的、流向特定个人账户的异常国际汇款。
这是一项大海捞针般的工作,需要极高的权限和运气。数日的枯燥筛查后,一个可疑的模式逐渐浮现。在1989年8月至1990年初这段时间,有一批来自瑞士联合银行(UbS)某特定分行、经由数个离岸空壳公司中转的美元汇款,分批汇入了多个在宁州本地银行开设的个人账户。收款人的名字,经过与化工厂原始伤亡名单的模糊匹配,有几个高度吻合!其中,就包括“林卫东”的配偶,也就是林悦的母亲,赵淑珍的账户!
汇款金额对于当时普通工人家庭而言,堪称巨款,但备注却极其模糊,多为“商业往来”或“劳务报酬”。更蹊跷的是,这些收款账户在收到汇款后不久,便陆续被注销。而收款人家庭,在此后的一两年内,都以“投靠亲友”、“海外务工”等理由,陆续办理了移民手续,目的地多为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
陈志明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顺着这些移民家庭的线索继续深挖,调动了国际刑警组织数据库的部分权限(通过特殊渠道),查询这些家庭主要成员在海外的就业和社保记录。一个更加惊人的模式出现了:这些家庭的主要劳动力(通常是遇难者的配偶或成年子女),在抵达海外后,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在某个时间段内,被一家或多家看似毫无关联的贸易公司、咨询公司雇佣过,但雇佣记录显示他们的工作内容极其简单,薪资却异常优厚,且雇佣时间不长,通常为一到两年,之后便显示为“离职”或“退休”。
而所有这些公司的股权结构,经过层层穿透后,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庞大的离岸网络——周氏集团海外控股公司!
换句话说,这些本该因亲人罹难而陷入困境的家庭,在收到一笔来历不明的境外巨款后,被“安排”移民海外,并通过在周家海外公司挂一个闲职、领一份高薪的方式,完成了资产的“洗白”和生活的“安置”。这根本不是抚恤金,而是封口费!是一笔用金钱和海外新生活,来换取他们对亲人真实死因永久沉默的交易!
陈志明立刻将这一发现通报给林悦和覃枫。林悦在听到母亲的名字也出现在收款名单上时,沉默了良久。她终于明白,母亲多年来对父亲之死的讳莫如深,以及那句“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无奈、恐惧和可能的一丝愧疚(接受了封口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母亲一直反对她深入调查此案。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覃枫在加密通讯中分析道,“用境外的钱,通过复杂的通道洗白,然后安排受益人移民,再用海外公司的虚职进行长期‘供养’,同时也在海外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人质’,确保他们不敢乱说。周正阳当年经手补偿金,恐怕不仅仅是截留,更是在执行这套‘封口—安置’流程的国内环节。”
“这意味着,海外可能还存在一批活着的、知晓内情但被控制住的证人!”陈志明看到了新的希望,“如果能找到他们,说服他们站出来……”
“难度极大。”林悦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他们被控制了几十年,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而且,周家海外势力依然存在,我们贸然接触,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但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找到活体证据的突破口了。”陈志明坚持道,“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极其周密和安全的计划,尝试接触其中一两个最关键的人物,比如……当年三车间伤亡最惨重的班组长的家属。”
新的调查方向确定了。陈志明开始集中精力,筛选最具突破潜力的目标,并设计跨越重洋的秘密接触方案。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既要避开周家海外势力的眼线,又要确保证人的绝对安全。
那笔来自瑞士银行的、沾着血污的“抚恤金”,在沉寂了三十多年后,终于显露出了它作为封口费的真实面目。而顺着这条冰冷的金钱河流,或许能最终找到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只是不知道,钥匙的另一端,连接的是正义的审判,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