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王庭从未如此“热闹”过。
那扇由我亲手开启的门扉,此刻成了这个扭曲维度唯一的泄洪口。
无可抗拒的法则推力化作了最狂暴的飓风,席卷着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视凡物为尘埃的旧日存在,如今像是被卷入洪流的枯枝败叶,身不由己地翻滚、碰撞,在一片混乱的尖啸声中被推向那道通往“应许之地”的光门。
无数扭曲的形态在我眼前掠过:长满亿万眼珠的血肉星辰,由纯粹几何悖论构成的晶体生命,拖着无尽怨念触须的漆黑巨影……祂们挣扎着,咆哮着,试图用各自掌握的破碎法则对抗这股力量,却都无济于事。
祂们的法则,在这个由“有”与“无”共同编织的、更上位的伟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我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将自身的根本法则作为燃料注入传送门,这种消耗远比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巨大。
我的意识有些恍惚,仿佛刚刚从一场持续了千百年的梦境中醒来。
但我依然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幅由我亲手导演的、壮丽而混乱的“迁徙”图景。
“人~,它们……都在飞耶!”
doro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粉色的发丝蹭着我的背。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新奇。
她伸出小手,指着一个挣扎得最厉害、形似一团巨大纠缠海藻的旧神,兴致勃勃地评价道:
“那个绿色的,扭来扭去,像是在跳舞。”
我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也只有doro,能将这神魔退散的末日景象,看成一场滑稽的表演。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让这片冰冷的虚无都有了一丝温度。
随着旧日存在的不断离去,这片被祂们意志侵染了无数岁月的混沌王庭也开始分崩离析。
那些违背物理常识的建筑、颠倒错乱的空间结构,都在失去法则支撑后迅速崩溃、消散,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笼罩整个世界的浓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一丝丝清澈、纯粹的光芒,从世界的“创口”处透了进来。
那枚悬浮在传送门上方的契约母盒,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宛如新生般的柔和光晕。
它不再是沉重的枷锁,而更像是一枚指引方向的灯塔。
我能感觉到,它在向我传递着一种“感谢”与“解脱”的情绪。
终于,那个一直与我作对的“憎恨”旧神,也被卷到了光门之前。
它那巨大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我,其中不再有高傲与蔑视,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怨毒与不甘。
它张开巨口,似乎想发出最后的诅咒,但法则的推力没有给它任何机会。
在被吸入门扉的前一刹那,它庞大的身躯被光芒彻底分解,连同那份无尽的憎恨,一同化为了构成传送能量的一部分。
当最后一个旧日存在被彻底送离后,宏伟的光门开始缓缓收缩、变淡。
那股沛然的法则推力也随之消失。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寂静之中。
混沌王庭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什么都没有的“无”之空间。
只有我和doro,以及那枚缓缓飘落的、恢复了古朴石盒模样的契约母盒,还存在于此。
“结束了……”
我轻声说道,紧绷了不知多久的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我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那枚落下的母盒。
母盒落入我掌心,触感冰凉而古朴,像一块在时光长河中被冲刷了亿万年的普通石头。
然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内部那股沉重、悲哀的契约之力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本源的“空间”与“命运”的法则余韵。
它现在更像是一个空置的容器,一个见证了历史终结的遗物。
那股耗尽心神的疲惫感越发强烈,我的身体甚至微微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确认危机解除后,终于传递来了抗议的信号。
“人~!”
doro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的小脸瞬间写满了担忧,一个闪身就出现在我面前,伸出小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她那小小的身躯里传来的力量,却意外地给了我坚实的支撑。
“你累了吗?是不是刚刚那个‘咻’一下把它们都吹走的招式,很费力气?”
我勉强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心中的疲惫似乎也舒缓了几分。
“嗯,有点。不过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
我将母盒收起,然后顺势盘腿坐了下来。
这片“无”之空间是绝对安全的,正适合我进行短暂的调息。
我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圣人之躯与无之躯体正自发地运转,缓慢地修复着构建传送门时造成的巨大消耗。
这种消耗并非简单的能量亏空,而是源于对自身根本法则的深度透支,就像是强行抽取了建筑物的地基,需要时间来重新夯实。
一丝丝精纯的能量从寂灭之心中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我几近干涸的精神之海。
doro乖巧地坐在我身边,没有再打扰我。她抱着那枚已经被我收回力量、变得朴实无华的“钥匙”方盒,小脑袋靠在我的膝盖上,安静地陪着我。
周围是绝对的死寂与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
然而,正是这份绝对的“无”,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数日。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精神上的疲惫已经恢复了大半。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了这片虚无的空间,望向了外界的世界。
没有了旧神意志的扭曲,世界的真实面貌开始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笼罩在天地间的浓雾正在消散,就像是被阳光驱散的晨霭。
我能“看”到,在那片名为“失落海岸”的地方,浑浊的海水正重新变得清澈;在“潮汐之眼”的深处,混乱的能量漩涡正在平息。
阳光,这片土地已经遗忘了无数个世纪的东西,正第一次穿透云层,洒向满目疮痍的大地。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些躲藏在庇护所中的人类,在发现迷雾散去后,那发自内心的、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茫然。
“该回去了。”
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对doro伸出手,她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小手放在我的掌心,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握着doro的手,心念一动,身边的空间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我们一步踏出,身影便从这片创世与灭世的虚无核心中消失,直接出现在了雾角镇那座熟悉的钟楼顶端。
久违的、带着咸味的海风拂面而来,脚下是坚实的石质地面,耳边传来了远处人群隐约的欢呼与哭泣声。
世界,得救了。
而我的任务,也该画上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