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惊心动魄的“拆穿”风波过去数日,生活似乎重归轨道。
但苏挽月心里,总悬着最后一件事。那场风暴撕开了她伪装的保护壳,也让她看清了陆堇毫无保留的真心。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享受这份偷来的、建立在误解上的宠爱。她想把真实的自己,哪怕是最不堪的那部分,也袒露在他面前。
这天傍晚,两人依偎在露台的沙发上,看着南城绚烂的夜景。苏挽月忽然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陆堇的衣角,唇瓣被自己咬得微微发白。
陆堇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看她:“怎么了,月儿?想什么呢?”
苏挽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眸望进他温柔的眼底:“陆堇……你要听我的以前吗?” 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堇眼神微凝,随即漾开更深的温柔。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你想说吗?”
苏挽月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眼神里交织着渴望坦白的冲动和对可能失去的恐惧:“我……我想告诉你。我愿意告诉你。可是……我怕……” 她声音哽了一下,“我怕你会……会可怜我,会觉得我……很糟糕。”
“傻瓜。” 陆堇的心像被最柔软的羽毛和最尖锐的针同时刺中,又酸又疼。他俯身,珍重地吻了吻她微颤的唇,额头相抵,望进她惶惑的眼眸深处,“怎么会呢?”
他的肯定给了她一丝勇气。苏挽月靠进他怀里,找到一个最安稳的姿势,目光飘向远处虚无的灯火,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冰河中缓缓流淌而出:
“我出生在一个很穷很穷的山沟里……家里重男轻女。我记得最深的是冬天,河水冰冷刺骨,我要去河边洗全家人的衣服,手指冻得像胡萝卜,裂开的口子渗着血,碰到冷水钻心地疼……睡觉的房间永远潮湿阴冷,被子硬邦邦的,有股霉味。有时候吃不饱,饿了就灌一肚子凉水……”
她平静地叙述着,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苦难,如今说出来,却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陆堇环抱着她的手臂,却在一点点收紧。
“后来,我长大了些,他们觉得我这张脸能‘卖’个好价钱,初中毕业就想把我嫁出去,换彩礼给弟弟买新手机、买名牌鞋……”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一丝冰冷的嘲讽,“我半夜偷了身份证,跑了。那时候未成年,找不到正经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睡过桥洞,捡过垃圾,被骗过,也被欺负过……”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片段,那些无人可依的绝望时刻,那些对金钱近乎病态的渴望背后,是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
陆堇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但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沉,胸膛剧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泛红。
他能想象那是怎样的冰冷、饥饿、恐惧和绝望。他无法想象,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曾经在那样的环境里苦苦挣扎。
当苏挽月说到有一次被黑心中介骗到偏僻地方,差点被强行卖掉,她机警地跳窗逃跑,在荒郊野岭躲了一夜时,陆堇再也听不下去了。
“够了……宝宝,别说了……”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死死按在怀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灼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来晚了……是我没有早点找到你,保护你……”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滚烫的泪水灼痛了苏挽月的皮肤,也震撼了她的心脏。
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滚落的泪珠,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语气带着难以置信:“陆堇……你……你是为了我哭的吗?”
“傻瓜……” 陆堇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湿润的脸颊上,声音沙哑,“我心疼你……我的心都要疼碎了……”
苏挽月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怜惜,一直紧绷的、用来包裹那些伤痕的龟壳,在这一刻“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一股温热的暖流,夹杂着酸楚和释然,从心脏最深处汹涌而出,直冲眼眶。
她笑了,眼泪却也跟着滑落,笑容里却有种尘埃落定:“你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第一个……只心疼我的人。”
她想起冷漠的父母,想起虽然慈爱却更看重孙子的奶奶,“我的爸妈爱弟弟,奶奶……她对我好,但也更爱弟弟。陆堇,你是唯一一个,只心疼苏挽月的人。”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堇的理智。他将她紧紧拥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所有的温度和力量去驱散她过往的寒冷。
“苏挽月,”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泣音和坚定,“我会对你好的。用我的一辈子,对你好。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掉一滴眼泪。我发誓。”
苏挽月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嗯。我信你。”
那晚之后,陆堇的行动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更加细致地关注她的健康。曾经他只以为她体质弱、低血糖,现在他明白了那都是长期营养不良和艰辛生活留下的印记。
他不动声色地请来了最好的营养师和中医调理专家,为她定制温和的食疗和调理方案。
苏挽月怕苦,最讨厌喝那些黑乎乎的中药。每次都要磨蹭半天,皱着小脸耍赖。
陆堇也不恼,每次都耐心地哄着。有时候是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一口一口喂,自己先尝一点点,眉头都不皱一下,然后说:“你看,不苦的,老公陪你喝。”
有时候是准备好她最爱的蜜饯或一小块她迷恋的巧克力,许诺喝完药立刻就能吃到。甚至有一次,他自己也端了一碗同样的补药,陪着她一起喝,苦得龇牙咧嘴,却还对她笑:“看,同甘共苦。”
苏挽月被他弄得没办法,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最后总是皱着鼻子把药喝完,然后立刻被塞进一颗甜甜的蜜枣,或者得到一个充满药味却无比温柔的吻。
陆堇送礼物的频率似乎更高了,而且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实在”。
他送过一枚沉甸甸的、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纯金长命锁,亲手戴在她脖子上,在她讶异的目光中,虔诚地吻了吻锁身,低语:“我的月儿,要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他送过一顶镶嵌着无数细钻、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小皇冠,不是那种夸张的派对道具,而是精致优雅的艺术品。
他会在只有两人的夜晚,轻轻为她戴上,捧着她的脸,眼神炽热:“看,我的月儿。在我这里,你永远是公主。”
最夸张的一次,他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整整十八本不同城市、不同风格豪宅的房产证,全部已经过户到苏挽月名下。
他摊开地图,兴致勃勃地规划:“看,月儿,以后我们不用总住一个地方。周一住南城看江景,周二去海边别墅听海浪,周三我们在山间庄园泡温泉……每天换着住,好不好?再也不会有‘没有自己房间’的遗憾了。”
苏挽月看着那些天文数字的资产轻飘飘地落在自己名下,恍惚间又想起苏浅浅那句“能捞多少是多少”。
可现在,她心里没有窃喜,只有一种被安全感填满的胀痛感。他知道她最深的不安来自何处,他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又极致地弥补。
他甚至送过一把……纯金打造的小锤子。做工精巧,分量十足。苏挽月拿着这古怪的礼物,哭笑不得。
陆堇却一本正经:“这个实用。第一,能防身,虽然我希望你永远用不上。第二,” 他眨眨眼,“如果有天我破产了,实在没钱的时候,你就拎去金店,能换不少钱呢。我的月儿,永远要有‘硬通货’傍身。”
苏挽月被他逗得笑倒在他怀里。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这次,是纯粹的、幸福的眼泪。
最后,陆堇搬来了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子,放在卧室她最喜欢的角落。
“这是你的‘宝藏罐’。” 他宣布,然后变戏法似的,今天往里面放一颗圆润的南洋金珠,明天放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后天是鸽血红宝石,大后天是纯金的金球球……每天都不重样,在罐子里渐渐堆积出璀璨的光华。
“以后我每天放一点进去。”
陆堇从背后拥着她,一起看着那个越来越耀眼的罐子,“我知道我的月儿喜欢屯东西,喜欢看着属于自己的宝贝一点点变多。这个罐子,就是我们幸福的储蓄罐。每天存一点快乐,存一点安心,存一点我对你的爱。永远也存不满,永远都有新的惊喜。”
苏挽月转过身,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口,久久不语。
她终于明白,陆堇给她的,早已超越了金钱和物质。
他是在用他全部的心思和爱,为她重建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健康,有安全,有尊重,有独一无二的珍视,有填补所有遗憾的慷慨,更有细水长流、每日更新的浪漫与承诺。
冰冷的河水,潮湿的房间,饥寒交迫的过往……那些伤痕依然存在,但在陆堇用爱意筑起的温暖堡垒里,它们终于不再刺痛,而是成了让她更加珍惜当下、也让他更加怜惜她的、遥远的回忆。
“陆堇,” 她在他怀里闷声说,“那个罐子……我很喜欢。”
“嗯。” 他温柔地应着,吻她的发顶。
“比庆梅园的房子还喜欢。”
陆堇低笑:“那我明天再去找顾宸要一套?”
“不要了。” 苏挽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星光和依赖,“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陆堇的心,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彻底填满,熨帖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知道,他的月儿,终于彻底对他敞开了心扉,也真正接纳了他给予的一切。
从此,雪落无声,爱意有痕。那些藏在宝石罐里的光芒,将日夜照亮他们彼此交付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