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东海的海平面,将万顷碧波染成金红色。咸涩而清新的海风,吹拂着县城码头,也吹动了宋家新院中每一个成员的心。
今天,是宋家的大日子——那艘崭新的、被宋卫国命名为“山海一号”的机帆船,就要首次出航了!
院子里,气氛如同过年。李素娟天不亮就起来,蒸了好几锅白面掺玉米面的馒头,又煮了十几个鸡蛋,用布包好,这是给丈夫和两个新儿子准备的干粮。她的心情复杂,既有对丈夫首次独自驾船出海的担忧,又有对家庭新事业开端的期盼。
七个女儿也都早早起床,兴奋地围在父亲和两个新来的小哥哥身边。疏影细心地将父亲的水壶灌满凉茶;清浅叽叽喳喳地叮嘱着“爸,看到漂亮的海螺要给我捡回来!”;梦蝶和映雪则好奇地摸着海礁、海岩身上崭新的、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旧工装(是宋卫国昨天特意买回来的);嫣然和知画抱着父亲的腿,仰着小脸问大海是不是真的像天一样蓝;怀瑾(七丫)则认真地对海礁说:“礁哥哥,你要帮我爸看好船,别让大鲨鱼咬坏了!”小怀瑜在母亲怀里,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喊着模糊不清的“爸……船……”
海礁和海岩穿着干净合身的衣服,挺直了小胸脯,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郑重。昨天,宋卫国最终以九千三百元的价格,买下了那位老渔民诚实可靠的机帆船,并办妥了所有手续。当宋卫国将一串沉重的钥匙交到海礁手里,说“以后你俩就是这条船的小帮手,要用心学”时,兄弟俩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他们有了新家,有了像父母一样关爱他们的叔婶,还有了七个像小仙女一样的妹妹,现在,更有了这条可以安身立命、大展拳脚的大船!
“叔,婶,你们放心!俺们一定看好船,帮叔打好鱼!”海礁用力保证,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海岩也使劲点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决心。
宋卫国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心中充满了力量。他挨个摸了摸女儿们的头,对李素娟点了点头:“家里就交给你了。我们傍晚就回来。”
“万事小心!”李素娟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叮嘱,将准备好的干粮袋塞进宋卫国手里。
在全家人的目送下,宋卫国带着海礁、海岩,扛着崭新的渔网和一些必要的工具,大步向着码头走去。晨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仿佛三个出征的勇士。
登上“山海一号”,解开缆绳,宋卫国按照老渔民教的方法,熟练地启动了柴油机。伴随着“突突突”的轰鸣声和一股黑烟,船身微微震动,缓缓离开了码头。海礁和海岩像两个最忠诚的水手,一左一右站在宋卫国身边,兴奋地看着岸上越来越小的家人身影,用力挥手。
岸上,李素娟和七个女儿也一直挥着手,直到渔船变成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妈,爸和哥哥们会抓到好多好多大鱼吗?”怀瑾(七丫)仰头问。
“会的,一定会的。”李素娟搂紧小儿子,望着远方,轻声回答,像是在回答女儿,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初次驾驭这艘属于自己的渔船行驶在无垠的大海上,宋卫国的心情是激荡的。山林给予他的是沉稳与隐蔽,而大海给予他的,是辽阔与征服。他调整着舵轮,感受着海风的力度和船身的摇摆,努力将老渔民传授的经验与自身猎人的直觉结合起来。
“叔,看那边水色,有点发暗,下面可能有东西!”海岩突然指着左前方一片海域喊道。
宋卫国循声望去,他对海洋水色的辨别还不熟练,但相信这两个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孩子的判断。他调整方向,朝着那片水色略深的海域驶去。
靠近之后,海礁趴在船舷,仔细观察了一下海流和漂浮物,肯定地说:“叔,下网试试!这边水流带劲儿,说不定有鱼群!”
宋卫国点点头,他虽然打猎是行家,但下渔网还是头一遭。他在海礁海岩的帮助下,将那一盘崭新的尼龙丝流刺网小心地放入海中。网具沉入水下,浮子在海面上排成一条线。
“接下来就是等了。”海礁解释道,“这网像墙一样立在水里,鱼游过来撞上,鳃卡在网眼里,就跑不掉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宋卫国掌着舵,让船保持着缓慢的速度拖网航行。海礁和海岩则像两个经验丰富的老渔夫,不时观察着浮子的动静和海鸟的盘旋方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海岩突然大叫起来:“动了!浮子沉下去了!有鱼!好多鱼!”
宋卫国精神一振,立刻和海礁一起,开始吃力地收网。网线绷得紧紧的,沉甸甸的,预示着丰收。
当第一片渔网被拉出水面时,连见多识广的宋卫国也忍不住惊叹起来!网眼里,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挣扎跳跃的鱼儿!银光闪闪,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主要是肉质鲜美的黄鱼(大黄花、小黄花),还有不少带鱼、鲅鱼,甚至有几条不小的鲈鱼!
“太好了!太好了!”海礁和海岩欢呼着,手脚麻利地将渔网一段段拉上来,将挂在网眼上的鱼小心地摘下来,扔进准备好的大鱼舱里。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以前没少帮家里干类似的活。
看着鱼舱里越堆越高的渔获,宋卫国心中大喜。这一网的收获,抵得上山里好几天的狩猎!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你俩真是咱家的福星!”宋卫国由衷地赞道,拍了拍海礁和海岩的肩膀。两个孩子听到夸奖,干得更起劲了,小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红光。
接下来的大半天,他们在海礁海岩的指引下,又下了两网,网网不空,虽然没有第一网那么爆仓,但也收获颇丰。鱼舱几乎被填满了大半,各种海鱼在舱底扑腾着,散发着浓烈的海腥气。
然而,大海的脾气是变幻莫测的。就在他们准备收工返航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远处的海平面上升起一团团乌黑的云团。风势也开始加大,吹得船帆猎猎作响,海面泛起了白色的浪花。
“叔,要起风了!看样子不小!”海礁看着天色,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咱们得赶紧往回走!”
宋卫国也感受到了天气的骤变,他不敢怠慢,立刻调转船头,将马力开到最大,朝着县城码头的方向疾驰。他深知,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人类的力量是渺小的,必须对大自然保持足够的敬畏。
风越来越大,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小小的机帆船开始剧烈地颠簸摇晃。咸涩的海水被风浪卷起,劈头盖脸地打在三人身上。海礁和海岩虽然习惯了风浪,但如此大的阵势也让他们有些紧张,两人紧紧抓住船舷的栏杆,小脸发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没有惊慌失措。
宋卫国牢牢把住舵轮,凭借强大的臂力和沉稳的心态,努力控制着船身的方向,使其迎着风浪,避免被侧浪打翻。他大声鼓励着两个孩子:“别怕!抓紧了!这船结实,顶得住!”
他的镇定感染了海礁和海岩。海岩突然指着船舱里喊道:“哥,固定货!别让鱼舱盖子被颠开了!”兄弟俩立刻行动起来,冒着颠簸,用绳索将鱼舱盖和甲板上零散的物品牢牢固定住。他们关键时刻表现出的冷静和应对能力,让宋卫国暗暗点头。
风雨中航行了一个多时辰,当县城码头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隐约可见时,三人都松了一口气。风势似乎也小了一些。
“快到了!再加把劲!”宋卫国喊道。
当“山海一号”终于有惊无险地靠上码头,系好缆绳时,雨也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投射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三人湿透却写满胜利的脸庞。
早已在码头上焦急等待的李素娟和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看到三人虽然浑身湿透,但都安然无恙,李素娟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哎呀!怎么淋成这样!快回家换衣服!”她心疼地拉着海礁海岩,又关切地看着丈夫。
“妈!你看!好多鱼!”清浅指着那沉甸甸的鱼舱,惊喜地大叫。
孩子们都挤到船边,看着舱里那些还在蹦跳的、各种各样的海鱼,发出阵阵惊叹。这对于吃惯了山珍的她们来说,是无比新奇的景象。
宋卫国看着妻子和孩子们,看着身边虽然疲惫却眼神明亮的两个义子,豪迈地一挥手:“今天丰收!留几条大的咱们自己吃,剩下的,素娟,你看着处理,卖给相熟的邻居或者饭馆都行!”
当晚,宋家新院的厨房里飘出了前所未有的、浓郁鲜美的鱼汤香味。李素娟用新捕上来的黄鱼炖了豆腐,又红烧了鲈鱼,还用小鱼炸了一盘金黄酥脆的小零嘴。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
海礁和海岩洗了热水澡,换上干爽衣服,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的鱼肉和围坐在一起的家人,吃着暄软的馒头,喝着鲜掉眉毛的鱼汤,只觉得这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那种被需要、被认可、被家庭温暖包围的感觉,让他们几乎要落下泪来。
饭后,宋卫国将今天卖鱼得来的几十块钱交给李素娟(大部分渔获还没来得及处理)。虽然不如卖皮子或人参来得暴利,但这是一条稳定、可持续的财路。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海礁海岩在这条路上的巨大潜力和价值。
“这两个孩子,是块宝。”宋卫国对李素娟感叹道,“有他们在,咱们这海上的路,算是走对了第一步。”
李素娟看着在院子里,被七个女儿围着、兴高采烈地讲述今天海上见闻的海礁海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啊,都是好孩子。”
夜色渐深,四合院里灯火温馨。首次出海的成功,驱散了李素娟心中最后的疑虑,也让这个融合了山林与海洋气息的家,更加紧密地凝聚在一起。而对宋卫国来说,山林是他的根,而海洋,正向他展开一片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