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低声叹息:“三哥的性子我们都清楚,最重情义。越是如此平静,说明他心里的怒火越盛。当年杨杰排长牺牲,三哥一个人追着鬼子半个大队杀得天昏地暗,‘王疯子’的绰号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现在……老班长,老包和二娃子的遗体被鬼子抢走的事……”
刘正一怔,反问:“你们没把小包和二娃子的遗体抢回来?”
段鹏苦笑不已,朱大志接口道:“这股小鬼子跟缩头乌龟一样,一看我们动手,根本不接战,掉头就钻回阳城。老包和二娃子的遗体被他们拖走了。估计这群鬼子察觉到了老包他们身份特殊,别的同志遗体他们看都不看。”
刘正忧心忡忡:“这事麻烦了。小包和二娃子遗体被夺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向团长汇报。万一团长知道了……只怕……”
段鹏沉声说道:“不管如何,这些事等团长到了再议。对了,工作队的同志们全都安全抵达河村了吗?”
周大牛答道:“嗯,已经送到,姚队长他们顺利进入河村了,还特意感谢我们这一路的护送。”
段鹏长舒一口气,说道:“总算没把这唯一一项任务搞砸。老班长,团长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刘正回道:“有命令。团长已率主力部队全速向阳城外的齐村进发,并下令我们在完成工作队护送后,立即赶往齐村会合。”
“好!时不我待,立刻清点人员,准备出发。齐村见,一切等见到团长再定。”
段鹏一声令下,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一如从前,他清楚记得,团长第一次见他时便格外赏识,自己才刚加入新三团,就被带进深山参加特训。
训练一结束,便直接任命为突击队队长。
突击队是何等存在?
段鹏越深入了解,越是震撼,也越发感激团长当初给予自己的那份信任。
换作是他自己,也绝不可能让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兵,接管自己亲手打造的精锐之师。
此后,团长始终在背后支持着他。
甚至有一次,周大牛私下与他交谈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团长对他的期望之高,远超突击队中任何一位老战友。
说实话,段鹏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却并无鸿鹄之志。
说得体面些,是孝顺本分,只想安稳侍奉老母终老;说得难听些,便是胸无大志。
若非遇见王风,他早已能预见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在日寇的压迫与屈辱中苟延残喘,守着母亲过完平凡一生。
平平庸庸,白白浪费了一身本领与天赋。
直到王风出现,这位目光如炬、识人于微的新三团团长,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凡。
段鹏的命运,也因此彻底扭转。
他亦未曾辜负王风的期许。
在攻打日军中央炮楼一役中,他一战成名,赢得了全体突击队员的认可,真正确立了突击队队长的地位。
此后,他率领突击队,一次次执行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书写下一段又一段传奇。
“突击队队长段鹏”——如今已是全军皆知的名号。
谁人提起他段鹏,不是竖起拇指,由衷钦佩?
其实,段鹏生性谨慎,不像和尚那般粗枝大叶。
正因如此,王风才认定他是突击队队长的最佳人选。
从执掌突击队,到后来兼任警卫连连长,表面看他从容镇定,指挥若定,但内心承受的压力却无人知晓。
他唯恐一步失误,辜负了王风的信任。
能拥有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上级,同时又被上级深深信任——这是何等幸运的事。
而作为王牌中的王牌,段鹏所承担的压力,周大牛等人或许终生难以体会。
这也让他对团长王风愈加敬重。
他始终想不明白,团长究竟是如何扛住整支队伍的重压,一次次打出惊世之战的?
而他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踏错,便让兄弟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而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
段鹏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看似简单的护送任务,竟会在途中遭灭王突击队突袭。
警卫连八十余名战士牺牲,老三班更是折损了两位兄弟。
队员们悲愤交加,有人怒骂鬼子,有人放言要血洗敌营,夺回兄弟们的遗体。
可他不能。
当战友们情绪失控如孩童般冲动时,他必须成为这支队伍的兄长,稳住局面。
但从骨子里说,他又和这些年轻战士有何不同?
当两支队伍在齐村汇合,段鹏终于见到团长王风的那一刻——
突击队员们震惊地发现,那个一向冷静沉稳的队长段鹏,此刻竟在王风面前失声痛哭,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他不再顾及形象,放声哭泣,仿佛要将所有压抑已久的痛苦与压力,全部倾泻给眼前这位既是首长、亦如兄长的王风。
四周瞬间寂静无声,所有突击队员都沉默了。
从段鹏担任突击队队长起,一路走来历经磨难,直至今日,早已在每一名突击队员心中树立起崇高的威望,对队长段鹏无不心怀敬仰。
然而又有谁能想到,在王风面前,段鹏依旧只是一个未脱稚气的后生。
望着那个失声痛哭的铁骨汉子,无人讥讽,反而一个个默默流下了泪水……
战火纷飞的年月里,战友情深胜过亲兄弟,我们并肩赴死,思念从未褪色。
永别了,老包,二娃子,愿你们一路走好,天堂再无苦难……
……
灭王挺进队队长岛治重雄的心情十分沉重,甚至带着几分烦躁。
此次他率部深入山林,本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截获几名漏网之敌。
他早已掌握情报:岳南根据地的八路军在经历大规模扫荡后,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更加壮大稳固。
那么这支八路军的下一步动向便不言而喻——必将南下中条山,继续扩展他们所谓的抗日根据地。
大路早已被封锁,重兵把守,碉堡林立,确保滴水不漏。
而以八路军惯常擅长游击作战的风格,必然会选择穿越这些险峻山岭,迂回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