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荒漠的黑暗,将热量重新洒向磐石镇。厚土商行别院内,气氛却比前几日更加凝重。今日,便是炎阳宗执事祝炎给出的“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苏岩坐立不安,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杨越和婠婠所在的静室方向。商行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有人主张交出“源石”换取平安和利益,有人则认为此物牵连甚大,且关系到救命恩人,不可轻率。
静室中,杨越正把玩着那枚地行族的“戍守令”,指尖灰白气息流转,仔细感应着其中那道古老的誓约禁制。确认无误后,他将其收入怀中。
“地行族的合作,对我们有利。但炎阳宗这一关,必须过。”婠婠站在窗边,望着院内被阳光拉长的阴影,“直接冲突并非上策,我们需要一个既能震慑对方、又能暂时稳住局面的方式。”
“祝炎不过是前台的执事,真正做主的,是炎阳宗在磐石镇乃至背后的高层。”杨越声音平静,“他们觊觎‘源石’和‘镜影’之秘,以势压人。我们若一味退让,只会让其得寸进尺。但若直接翻脸,则会提前引爆冲突,影响我们前往矿坑的计划。”
他站起身,走到婠婠身侧,目光透过窗户,仿佛看到了镇守府方向:“所以,需要一场‘有限’的展示,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同时,又给他们留下一点‘商量’的余地,将矛盾暂时后移。”
“你的意思是……”婠婠若有所思。
“苏主事。”杨越传音出去。
早已等候在外的苏岩立刻推门而入,躬身道:“前辈有何吩咐?”
“你去回复祝炎,”杨越淡淡道,“就说‘源石’牵连甚广,商行不敢擅专。但念及炎阳宗盛情,商行愿在三日后,于镇中‘斗法台’,设下一场小型‘鉴宝会’,当众展示此石部分特性,并邀请镇中各方同道共同品鉴。届时,炎阳宗若有诚意,可派真正能做主之人前来,再议归属或合作之事。”
苏岩闻言一愣,随即额头冒汗:“前辈,这……在斗法台公开?还要邀请各方?这岂不是将此事彻底公开?炎阳宗恐怕会视为挑衅……”
“照我说的做便是。”杨越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放出风声,就说商行此次得高人相助,对‘源石’已有新的发现,关乎烬炎山脉深处的古老机缘,愿与有缘者共探。”
苏岩虽然不解,但见杨越神色笃定,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下,匆匆去安排。
婠婠看向杨越:“你是想将水搅浑?公开‘源石’部分信息,吸引更多目光,让炎阳宗投鼠忌器,无法独占?同时,也借此观察其他势力的反应,尤其是幽冥宗和地行族内部不同派系?”
“不错。”杨越点头,“公开的‘鉴宝会’,看似将我们和商行推到前台,实则是以退为进。在众目睽睽之下,炎阳宗若想强夺,便失了道义和脸面,容易引发众怒。他们最可能的反应,是派更强的人前来‘商议’,试图在规则内压服我们。而这,正是我们展示实力、划定界限的机会。”
“至于其他势力,”杨越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魑魅魍魉,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都浮出水面。地行族内部若有异心者,或那幽冥宗,说不定会趁机做些什么。”
计划既定,厚土商行的回复和新的风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磐石镇本就暗流涌动的局面中炸开!
炎阳宗驻地,祝炎听到回复后,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身旁的石桌:“好个厚土商行!竟敢如此不识抬举!公开鉴宝?还邀请各方?这是要打我炎阳宗的脸吗?!”
他立刻通过传讯符向宗门汇报。很快,一道更加威严、带着灼热威压的意念传来:“允之。三日后,本座亲至。倒要看看,是什么‘高人’,敢在我炎阳宗的地盘上耍花样!” 竟是炎阳宗一位常驻附近绿洲的金丹初期长老——赤燎长老,亲自过问!
消息传出,镇中哗然。金丹长老亲至!这可是磐石镇多年未有的“大场面”!一时间,关于“源石”和“古老机缘”的传闻愈发离奇,吸引了更多修士的目光,连一些原本中立的散修和小势力也蠢蠢欲动。
地行族方面,岩罡收到消息后,沉默良久,最终只传回一句:“静观其变,按计划行事。” 但杨越通过戍守令能感觉到,地行族内部的气息波动更加复杂了。
而暗处,一些阴冷诡谲的气息,在镇子阴影角落的流转,似乎也频繁了一丝。
厚土商行别院,成了整个磐石镇目光的焦点。苏岩压力山大,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在杨越的暗中指点下,开始筹备“鉴宝会”。所谓筹备,其实主要是加固别院和斗法台附近的防护,以及……等待。
杨越和婠婠则利用这三日,进一步适应环境,调整状态。杨越重点推演《寂灭归墟指》在实战中的多种变化,尤其是如何将“永寂”感悟融入,形成更具威慑力的“场域”。婠婠则继续淬炼起源之镜,并尝试将一丝“地火之源”石头的气息引入镜中,模拟可能遇到的极端火环境,优化冰蚀之力的应对策略。
三日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与暗流涌动中,飞速流逝。
第三日,午后。
磐石镇中央的“斗法台”,乃是一块由整块巨大黑岩雕琢而成的圆形平台,直径约五十丈,边缘刻有加固和防护的阵法符文,平日里供修士解决纠纷或切磋之用。此刻,斗法台四周早已被闻讯而来的修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各种猜测、议论不绝于耳。
厚土商行在斗法台一侧搭起了一座简易的高台,苏岩、苏萱以及几位商行管事立于台上,神情紧张。高台中央,设有一张玉案,上面摆放着一个打开的精美玉盒,盒中正是那块暗沉粗糙、中心有暗红光晕脉动的“源石”。玉盒周围布下了数重禁制,既是为了防护,也是为了限制其气息过分外泄。
杨越和婠婠,则隐在高台后方不起眼的阴影处,气息收敛,如同普通的护卫。
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和人群。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期待。
“炎阳宗的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只见一队身穿赤红法袍的修士,昂首阔步而来。为首者,是一名发须皆赤、面容威严、身材高大的老者,正是赤燎长老!他周身气息如同烘炉,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石板都微微发红,灼热的气浪让靠近的修士纷纷后退。其身后,跟着包括祝炎在内的七八名筑基期弟子,个个神情倨傲。
金丹威压,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嘈杂,令许多人呼吸一滞。
赤燎长老径直走到厚土商行的高台前,目光如电,先扫过玉案上的“源石”,眼中闪过一丝炽热,随即看向苏岩,声音洪亮如钟:“苏主事,老夫应约而来。你这‘鉴宝会’,可以开始了。说说看,此石有何特异之处,又关乎何等‘古老机缘’?若真值得我炎阳宗出手,价格好商量。若只是虚张声势……” 他冷哼一声,未说完的话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苏岩强压心悸,按照事先与杨越商定的说辞,拱手道:“赤燎长老驾临,蓬荜生辉。此石确非凡品,晚辈等人修为浅薄,仅能探知其蕴含一丝极其精纯古老的地火本源之力,且与烬炎山脉深处地脉有隐隐共鸣。至于具体机缘……实不相瞒,商行侥幸得遇高人指点,言及此石或为开启山脉某处古老遗迹的‘钥匙’之一,然详情需集齐其他线索,或深入特定地域方能显现。”
这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价值,又留下了悬念和操作空间。
“高人指点?”赤燎长老眼神锐利地扫过高台上下,“哪位高人?何不请出来一见?也好让老夫辨辨真伪。”
来了!正题到了!
苏岩看向后方阴影。杨越与婠婠对视一眼,知道该出场了。
两人并未张扬,只是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到高台前方。杨越玄衣如墨,气息沉静深邃;婠婠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出尘。两人并肩而立,面对金丹威压,神色平淡自若。
“便是二位,救了厚土商行,并对此石有所‘见解’?”赤燎长老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杨越和婠婠。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和眼力,自然看出杨越修为在筑基后期,婠婠在筑基中期巅峰,根基都异常扎实,尤其是杨越,体内灵力隐而不发,却给他一种奇异的“空无”威胁感。
“见解谈不上,只是略有所感。”杨越平静回应,“此石确与烬炎山脉深处某处特异之地有关联。炎阳宗若有意探寻,或可合作。”
“合作?”赤燎长老嗤笑一声,“区区筑基,有何资格与我炎阳宗谈合作?将此石与你们所知线索尽数交出,老夫或可念在尔等救人有功,赐下些赏赐,并准你们安然离开磐石镇。否则……” 他周身火焰气息一涨,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起来,“这斗法台,便是尔等自取其辱之地!”
赤裸裸的以势压人,毫不掩饰!
围观人群屏息,都看向杨越二人,想看他们如何应对。不少人暗中摇头,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金丹长老叫板。
婠婠眸光微寒,纤手已悄然握住了袖中的起源之镜。
杨越却依旧神色不变,只是向前微微踏出半步。这一步踏出,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不再沉静,而是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一股万物凋零、终结归墟的寂灭道韵,如同无形的灰色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这股道韵并不灼热,却带着深入灵魂的冰冷与死寂,所过之处,赤燎长老那灼热的威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无声地抵消、侵蚀!
场中温度骤降,并非寒冷的低温,而是一种生机流逝、万物走向终点的“概念性”寒冷!许多修为较低的修士,莫名感到心悸、压抑,仿佛看到了自己寿元尽头、尘归尘土的景象。
赤燎长老脸色微变!他感觉到自己的火系灵力,在这诡异的灰白道韵面前,竟然运转微微滞涩,仿佛火焰燃烧的“过程”本身,都受到了某种终极规则的审视和压制!
这是什么道韵?从未见过!竟能隐隐克制他的炎阳之力?
“资格,不是靠说的。”杨越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漠然的笃定,“赤燎长老若想赐教,杨某愿在这斗法台上,领教炎阳宗高招。不过,金丹对筑基,传出去恐惹人非议。不若……我们换个方式?”
他目光扫过赤燎长老身后的几名筑基弟子:“杨某不才,愿以筑基后期修为,同时领教贵宗三位筑基后期弟子的联手。若杨某侥幸支撑片刻,便请长老收回强夺之言,容我等将‘源石’之事,放在一个相对公平的台面上商议。若杨某败了,石头与线索,双手奉上。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以一敌三!还是同阶之中,炎阳宗这等大宗门精心培养的筑基后期弟子!这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赤燎长老闻言,不怒反笑:“好!好胆色!既然你自寻死路,老夫便成全你!” 他根本不信一个散修(他认定杨越是散修)出身的筑基后期,能同时抵挡三名炎阳宗精锐弟子的联手!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立威机会!
“赵炎、钱焱、孙燚!你三人出战!”赤燎长老点出身后三名气息最为凝练、眼神凌厉的筑基后期弟子。
“是!长老!”三人齐声应诺,跃上斗法台,呈三角之势将杨越围在中央。三人身上赤红灵力升腾,隐隐连成一片,形成一座简单的“三阳焚火阵”,气势相连,威压倍增!显然精通合击之术。
苏岩、苏萱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婠婠则悄然退开,她知道,这是杨越计划中的“展示”环节,她只需防备可能来自场外的暗算。
斗法台上,杨越独自面对三名强敌,神色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祭出任何法器,只是负手而立,周身的寂灭道韵愈发浓烈,仿佛在他周围形成了一片独立的、万物走向终焉的灰色领域。
“动手!”为首的赵炎厉喝一声,三人同时掐诀!
“炎龙咆哮!”
“焚天掌!”
“火雨流星!”
三条炽热的火焰巨龙咆哮而出,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凌空拍下,无数燃烧的陨石火雨从天而降!三种威力强大的火系法术,在阵法的加持下,威力更增三分,瞬间将杨越所在区域化作一片毁灭的火海!高温将空气灼烧得噼啪作响,连斗法台边缘的防护光幕都剧烈荡漾起来!
围观人群惊呼,如此攻势,寻常筑基后期恐怕瞬间就会化为灰烬!
然而,身处火海中心的杨越,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漫天火焰,轻轻一握。
“寂灭……归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芒对冲。
只有一种……仿佛时间被抽离、物质被否定的诡异寂静。
那三条咆哮的炎龙,在靠近杨越周身三丈范围内,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从头到尾迅速变得透明、黯淡,最终消散于无形。
那只巨大的焚天掌,掌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空洞”,空洞迅速蔓延,整个火焰巨掌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瓦解,化为飘散的灰烬。
而那漫天的火雨流星,在进入那片灰色领域后,如同投入深潭的火星,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悄无声息地熄灭、消失。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三名炎阳宗弟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他们感觉到自己释放的法术,以及与之相连的灵力,在接触到对方那灰色领域的瞬间,就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直接“判定”为“终结”,从根源上开始崩溃、消亡!
这根本不是对抗或抵消,而是……抹除!
“这是什么邪法?!”赵炎失声叫道。
杨越没有回答,他放下右手,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轮到我了。”
他并指如剑,对着三人所在的方位,凌空虚点三下。
并非之前对付蝎王时凝练的《寂灭归墟指》全力,而是三道更加分散、却同样蕴含着寂灭真意的灰白色气流,如同三条拥有生命的毒蛇,迅疾无比地射向三人!
三人骇然,连忙祭出防御法器,撑起护体灵光,同时施展身法急退。
然而,那灰白气流仿佛能锁定生机,无视了大部分物理和能量防御,直接穿透了他们的护体灵光和法器光华(法器灵光在接触的瞬间便黯淡下去),没入了他们的身体!
“啊——!”
三人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并非肉体的剧痛,而是源自灵魂和修为本源的战栗与流逝!他们感觉自己的生命力、灵力,甚至对“火”之道的感悟,都在被那侵入体内的灰白气流疯狂侵蚀、瓦解!筑基道台摇摇欲坠,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去!
仅仅三息,三人便脸色惨白如纸,萎顿在地,大口咳血,血中竟带着灰败之色,修为更是跌落到了筑基中期,且根基受损严重,没有数年苦功和珍贵丹药难以恢复!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赤燎长老,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依旧负手而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玄衣青年。
弹指之间,轻描淡写,破尽合击,重创三名同阶精锐!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何等诡异霸道的功法?!
赤燎长老脸上的倨傲与怒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惊疑不定。他能感觉到,那灰白气流中蕴含的“道韵”,层次极高,甚至隐隐触及了某种规则的边缘!绝非普通功法!此子,究竟是何来历?!
杨越的目光,此时才缓缓转向赤燎长老,声音平静依旧:“赤燎长老,现在,我们可以‘公平’地谈谈了吗?”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但那份平静之下,却仿佛蕴藏着能令金丹修士都感到心悸的深邃与未知。
磐石镇的这场“鉴宝会”,还未真正开始,便已因杨越这石破天惊的出手,彻底改变了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