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尊水卫动了。
动作不快，但极稳。
长戟平举，戟尖泛着蓝光，一步一步逼近。
它们踩在结霜的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冰脚印。
龙宫残念——现在暂时叫他“黑羽”——最先反应。
他侧身滑步，不是后退，是向前。
左手虚握，掌心凝出一团水球，砸向最左边那尊水卫。
水球炸开，化成冰刺。
冰刺钉在水卫胸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但没破防。
水卫只是顿了顿，继续向前。
“硬！”
黑羽骂了一句，用的是黑羽自己的口气，“这玩意儿壳太厚！”
萧辰没说话，眼睛快速扫视。
四尊水卫，站位有讲究。
两尊在前，封住通往石台的路。两尊在后，守住石门。
前后呼应，没死角。
但它们的动作……有点僵。
不是关节僵，是节奏僵。
每走三步，会有一个极短暂的停顿，大约半息时间。
就像上发条的机关，走到头得缓一缓。
“攻它们下盘，”萧辰低声对老吴说，“左三右二，数着步数打。”
老吴点头。
两人同时扑出。
萧辰扑向左前方那尊，老吴扑向右前方那尊。
萧辰数着对方的步子：一、二、三——
第三步落地瞬间，水卫停顿。
就这半息！
萧辰刀光下撩，不是砍腿，是削脚踝。
那里盔甲最薄，连接处有缝隙。
铛！
刀锋卡进缝隙，但没切断。水卫抬脚就踢，萧辰松刀后撤，刀还卡在缝隙里。
水卫动作受阻，一个踉跄。
萧辰趁机近身，左手握拳——左臂有伤，使不上力，但拳头还是能握——狠狠砸在水卫膝盖侧面。
咔嚓。
不是骨头碎，是关节处的机簧错位。
水卫单膝跪地，长戟撑地才没倒下。
另一边，老吴也得手了。
他更狠，直接扑上去抱住水卫的腿，用体重把对方拽倒。
水卫倒地，长戟脱手。
但后面两尊水卫到了。
长戟如毒蛇吐信，直刺萧辰后心。
萧辰想躲，但脚下打滑——地面结霜太厚，根本站不稳。
他只能向前扑倒，戟尖擦着后背划过，带走一片皮肉。
火辣辣的疼。
老吴那边更糟。
他刚放倒一尊，还没来得及起身，另一尊水卫的长戟已经劈头砸下。
躲不开了。
就在这瞬间，黑羽赶到。
他双手合十，然后猛地分开。
两掌之间拉出一道水幕，薄如蝉翼，却硬如铁板。
长戟砸在水幕上。
咚！
闷响。
水幕凹陷，但没破。
黑羽脸色一白，嘴角渗血——这是透支黑羽的身体。
“快拿珠子！”
他吼道，“我撑不了多久！”
萧辰爬起，冲向石台。
石台就在三丈外。
但倒在地上的那尊水卫，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冰冷，铁钳似的。
萧辰低头，看见水卫眼窝里的蓝火疯狂跳动。
它另一只手摸向脱手的长戟——
萧辰咬牙，右脚发力，狠狠踩在水卫手腕上。
咔嚓。
腕甲变形。
但手没松。
长戟已经摸到了。
萧辰左手摸向怀里，掏出墨凤给的另一个小玩意儿——不是烟信号，是个铁蒺藜弹。
他按开机关，塞进水卫胸甲的缝隙里。
然后翻身滚开。
轰！
小范围爆炸。
铁蒺藜在水卫体内炸开，机簧零件崩得到处都是。
水卫松手，瘫在地上，眼窝里的蓝火熄灭了。
萧辰冲到石台前。
定水珠悬浮在离台面三尺的空中，缓缓旋转。
珠子透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水光，美得不真实。
他拿出玉片，伸手去托。
手指离珠子还有三寸，一股寒气就顺着指尖往上窜，整条手臂瞬间结霜。
玉片贴上珠子。
寒气骤减。
珠子落在玉片上，沉甸甸的，像托着一块冰。
拿到手了。
但就在这时，整个石室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是某种机关被触发。
石台开始下沉，地面裂开缝隙，更多的寒气从地底涌出。
“快走！”
黑羽喊道，“定水珠离位，龙宫自毁机关启动了！”
萧辰把珠子揣进怀里——用玉片隔着，但寒气还是透出来，冻得他胸口发麻。
三人冲向石门。
但门关了。
不知什么时候，石门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
“打不开！”
老吴用力推门，纹丝不动。
黑羽盯着门，脸色难看：“是坎水封印。
定水珠离位，封印自动激活，把咱们困在这儿了。”
震动越来越厉害。
头顶开始掉碎石。
“还有其他路吗？”
萧辰问。
黑羽环视石室，目光落在刚才石台的位置。
石台已经沉下去，露出一个洞口，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里。
“下面，”他说，“但下面是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更危险。”
“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三人跳进洞口。
不是跳，是滑——洞口是个斜坡，很陡，覆盖着冰，滑不溜秋。
三人顺着斜坡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
滑了约莫十息，前面出现光亮。
不是自然光，是幽蓝的光。
然后，他们掉进一个水池里。
水冰冷刺骨。
萧辰冒出水面，呛了几口水。老吴和黑羽也在旁边扑腾。
这里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是个水潭。
水潭不大，但潭水是蓝色的，发着光。
潭中央有块凸起的石头，石头上插着一把剑。
剑很古朴，剑身透明如冰，剑柄是白玉雕的龙形。
而水潭边，站着个人。
或者说，是个虚影。
穿着古式长袍，头戴玉冠，面容俊美但威严。
他负手而立，看着三人从水里爬上来，眼神平静无波。
“龙宫之主，”黑羽——龙宫残念——低声道，“或者说，是他留下的一缕神念。”
虚影开口，声音空旷，在洞窟里回荡：
“取走定水珠者，可来见我。”
萧辰从怀里掏出定水珠，用玉片托着：“我们要坎水碎片救人。”
虚影看向他，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
“救人？”
他缓缓道，“坎水乃天地至宝，得之可掌万水。
你们救人之后，又当如何？用这力量称霸？还是……守护？”
“守护。”
萧辰毫不犹豫。
“守护谁？”
“同伴，亲人，还有……”
萧辰顿了顿，“这片土地上，不该被卷入纷争的无辜者。”
虚影沉默。
洞窟里只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良久，虚影说：“我生前，也曾想守护龙宫，守护子民。但我失败了。
坎水之力引来无数觊觎者，龙宫覆灭，子民凋零。”
他看向那把插在石头上的剑。
“这把剑叫‘止水’，是我的佩剑。
剑里封存着我毕生修为，也封存着……坎水碎片的核心。”
萧辰心头一震。
坎水碎片在剑里？
“但要取剑，需通过最后的试炼，”虚影说，“不是武力的试炼，是心性的试炼。
我会问你们三个问题。答对，可取剑。答错……永沉此潭。”
老吴脸色发白：“头儿……”
萧辰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请问。”
虚影第一个问题：“若你集齐九钥，得无上之力，你会做什么？”
萧辰答：“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辈。然后……把钥匙封存，让这力量永不再现。”
“为何？”
“因为力量本身没有善恶，但人心有。
再好的力量，落在恶人手里就是灾祸。
与其赌人心，不如从源头上断绝。”
虚影眼神微动，似乎满意。
第二个问题：“若救一人需杀百人，你救还是不救？”
萧辰这次想了更久。
“不救。”
他终于说，“救一人而杀百人，那救人的意义何在？
若今日可为一人杀百人，明日就可为百人杀万人。这条路走不得。”
“可你要救的那位姑娘，此刻正危在旦夕。”
虚影指向萧辰怀里，“没有坎水碎片，她必死无疑。
而取碎片，可能会引发海啸，淹没沿海村庄，死伤何止百人。你还取不取？”
萧辰愣住了。
青凤和沿海百姓，怎么选？
他想起青凤苍白的脸，想起她咳出的带火星的血。
也想起雷州海边那些渔村，那些朴实的渔民，那些孩子。
怎么选？
黑羽和老吴都看着他。
洞窟里静得可怕。
萧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神坚定：“取。但取之前，我会疏散沿海百姓。
哪怕耽误时间，哪怕青凤可能撑不到那时候。”
“若时间来不及呢？”
“那就不取，”萧辰咬牙，“我带她走，去别处找办法。天下之大，总还有别的路。”
虚影第三次沉默。
这次沉默更久。
然后，他笑了。
笑容很淡，但确实在笑。
“你通过了，”他说，“止水剑，归你了。”
话音落，虚影消散。
插在石头上的止水剑，自动飞出，落到萧辰面前，悬浮在空中。
剑身透明，能看见剑脊里有一道蓝色的流光——那就是坎水碎片的核心。
萧辰伸手握住剑柄。
冰凉，但不刺骨。
一股温和的水灵力顺着手臂流入体内，修复着伤势。
左臂伤口的疼痛减轻了，后背的灼烧感也消失了。
“这把剑认主了，”黑羽说，“你是它新的主人。”
萧辰握紧剑，感受着剑中的力量。
很强大，但很温和，像大海，表面平静，深处蕴藏着无穷力量。
“现在能救青凤了吗？
”他问。
“能，”黑羽说，“用止水剑引导坎水之力，注入她体内，调和离火。
但需要时间，至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萧辰看向来路，“可龙宫自毁机关已经启动，咱们能撑三个时辰吗？”
话音未落，洞窟顶部裂开一道缝隙。
海水涌进来。
不是慢慢渗，是喷。
高压的海水像水龙，冲垮了洞壁，转眼就淹到膝盖。
“来不及了！”
老吴喊，“得先出去！”
“从哪儿出？”
黑羽指向水潭：“潭底有通道，通向外面海域。但那条路……有东西守着。”
“什么东西？”
“龙宫最后的守卫，”黑羽脸色凝重，“一条真正的……蛟。”
蛟？
传说中，蛟是未化龙的巨蛇，有翻江倒海之能。
“打得过吗？”
萧辰问。
“不知道，”黑羽摇头，“但这是唯一的路。”
海水已经淹到腰了。
萧辰握紧止水剑。
剑身蓝光大盛。
“走，”他说，“管它是什么，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