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老宅的议事厅,此刻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法庭。以郑怀明残余势力为首的几位叔父派系成员,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激动,将一份泛黄的、据称是郑老爷子早年立下的“补充遗嘱”拍在了红木长桌上。
“这是父亲当年的亲笔手书!”为首的三叔公郑怀信言之凿凿,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上面明确写着,若煦言行事有违郑家祖训,损害家族利益,其继承权将由我们几位叔父共同监管!白纸黑字,还有父亲私印为证!”
这份“遗嘱”的出现,如同在即将平息的湖面投下巨石。若为真,无疑将对郑煦言的权威和楚南栀的地位造成巨大冲击。
郑老爷子端坐主位,面色阴沉,并未立刻表态。郑煦言眼神冰冷,已然动了真怒。厅内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对方律师准备开始宣读遗嘱内容,试图从法理和情理上施加压力时,楚南栀却轻轻“咦”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长桌旁,没有去碰那份“遗嘱”,只是微微俯身,用那双清澈的杏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纸上的字迹和那方朱红私印。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份可能决定家族命运的文件,倒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古玩。
看了大约一分钟,她直起腰,对着身后待命的林恪轻声吩咐了一句。林恪点头,迅速转身出去。
众人不明所以,郑怀信更是冷笑:“楚南栀,你看再多眼也没用!这是父亲的真迹!”
楚南栀没理他,只是走回郑煦言身边,重新坐下,甚至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姿态闲适得与周遭的紧张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林恪引着一位身着中山装、精神矍铄、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拿着一个放大镜。
看到这位老者,在场几位对古玩字画稍有涉猎的人,包括对方请来的那位资深律师,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是国学泰斗,国内顶级的笔迹鉴定与古籍修复大师——沈墨林先生!堪称国手级别的人物!他平日深居简出,极少参与世俗事务,想请他出手鉴定,光有钱是远远不够的。
沈老先生对着郑老爷子和郑煦言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楚南栀身上,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南栀丫头,这么急叫老头子我来,是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语气熟稔,仿佛忘年之交。
楚南栀笑着指了指桌上那份“遗嘱”:“沈爷爷,劳您驾,帮忙看看那张纸,还有上面的字和印。”
沈老先生点点头,走上前,戴上白手套,拿起放大镜,开始一丝不苟地检视起来。他的动作专业而专注,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郑怀信等人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沈老先生放下放大镜,摘下手套,看向楚南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纸,是三十年前的老宣纸,做旧手法尚可,但火候过了,脆性不对。”
“墨,是仿古墨,色泽接近,但胶质太重,沉色不够自然。”
“字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郑怀信,“形似郑老哥早年的笔锋,但骨架虚浮,转折生硬,刻意模仿的痕迹太重,缺少了郑老哥笔下那份内敛的力道。是摹写,绝非真迹。”
“至于这私印……”沈老先生拿起那张纸,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印泥的堆朱和渗油情况,摇了摇头,“印文是真,但钤盖时间绝不超过三个月。印泥的油性都还未完全稳定。”
三条结论,条条致命!
彻底宣判了这份“遗嘱”的死刑!
伪造!彻头彻尾的伪造!
“不!不可能!你胡说!”郑怀信猛地站起,嘶声力竭,却已是强弩之末。
对方聘请的律师脸色灰败,看着气定神闲的沈老先生,又看看一脸无辜的楚南栀,忍不住喃喃感叹:“郑太太……您的人脉……竟然能通到古文鉴定界的泰山北斗?”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商业资源了,这是触及到了另一个层面的顶级人脉圈!
楚南栀闻言,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身旁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此刻眼底已满是了然与笑意的郑煦言,用一种“这很正常啊”的语气,软软地、带着点小得意地解释道:
“唔,也没什么。”
“就是以前在海外捡漏古董字画的时候,总怕打眼吃亏嘛。”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一件很有趣的往事,
“跟着沈爷爷他们,顺便就学了点皮毛。”
捡漏古董时……顺便学的……
一点皮毛,就请动了国手,当场揭穿了精心策划的骗局。
“……”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郑怀信等人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郑煦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他的郑太太,永远能用最“顺便”的理由,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沈老先生也捋须微笑,看着楚南栀的眼神满是欣赏。
一场足以掀起家族内乱的阴谋,就在这“顺便”学来的本事面前,土崩瓦解,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