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站在凤仪宫门口,手还握着门环。他刚从边关的军报中得知双雀护心镜的事,没等副将说完便匆匆离去。那面镜子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当年明蕙出嫁时,他亲手放进她的妆匣,只留下一句:“贴身带着。”
推门而入,屋内昏暗。薛明蕙倚在床头,披了件薄衫。听见声响,她抬眼望去:“你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走到桌前放下布包,打开——正是那面双雀护心镜,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静静望着镜子,忽然轻声道:“它回来了。”
谢珩一怔:“你知道?”
“我梦见它很多年了。”她说着,伸手欲取。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别碰。冷十三他们试过,谁碰都没反应。我不信这只是一块旧铜。”
她不动,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你说……会不会要用我的血?”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昨晚咳得那么厉害,再动这个,命还要不要?”
她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闭上眼睛。良久又睁开:“让我试试。这镜子……和我梦里的图一样。”
谢珩皱眉:“什么图?”
“每月十五夜里,我都会梦见一个破院子,石桌上刻着半幅图案。”她指向镜背,“就是这个。”
谢珩看去,果然铜面上刻着一组歪斜的纹路,似字非字。他细看之下,发现这些线条竟与明蕙早年画过的断龙崖路线有些相似。
“你要怎么试?”他问。
她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镜背上。刹那间,铜面微光一闪,如风拂烛火般晃动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
“不够。”她摇头,“差一点。”
“差什么?”
“完整的图。”她喘息着,“梦里只有半幅,现在也只有半幅。要补全它。”
“怎么补?”
“用心血。”她语气平静,“每一笔,都得用血来画。”
谢珩猛地站起:“不行,你会死。”
“不会。”她看着他,“我还能撑住。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是我梦见这图?为什么这镜子在你母亲手里?又为什么,它能挡住北狄的箭?”
他无言以对。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撕下裙角一块布铺在桌上,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笔地画起来。每画一下,便轻咳一声。血混着唾沫滴落布面,但她没有停下。
最后一笔落下,屋中骤然亮起银蓝色的光。不刺目,却令人睁不开眼。桌上的茶杯微微震动,窗纸哗哗作响。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地。
谢珩冲到窗前推开窗户,只见乾元殿方向一道金光直冲云霄,中间似有物悬浮空中——是传国玉玺。
它自己飞了起来。
玉玺调转方向,朝凤仪宫疾驰而来,快得不见踪影。瞬息之后,一道金线自玉玺底部射出,连接上护心镜的光芒。两股光交织成桥,横贯整个皇宫。
宫墙外有人惊呼:“快看!天上通了道桥!”
屋内,薛明蕙已倒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嘴角却扬着笑意。
谢珩回身扶住她:“别笑了,先躺好。”
她轻轻摇头:“你看……玉玺动了。它不是自己飞来的,是来找我的。”
他怔住。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他的脸颊:“你说过,这块玉佩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之物。可她为何,要把这面镜子交给我?”
他未答。
她喘息着说:“也许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我会用上它。”
话音方落,窗外光芒悄然收回。玉玺缓缓降落在屋顶,发出一声轻响,如同被轻轻放下。
谢珩奔出接回,回来时双手捧着玉玺。它温润如玉,似有体温。他将它置于桌上,却发现玉玺底面朝上,正对着薛明蕙。
“它翻过来了。”他说。
玉玺平日安放皆有定规,绝不会自行转动。可此刻,它的确调换了方向。
她伸手欲触,他又挡了一下。
“让我碰一次。”她说,“就一次。”
他迟疑数秒,终于松开了手。
她的指尖刚触及玉玺边缘,那物竟轻轻一颤。随即,一缕红痕自她指间滑落,顺着玉玺流下,在底座留下一道细线。
那一瞬,谢珩掌心发烫。玉玺在他手中微微跳动,宛如心跳。
他抬头望她。
她靠在枕上,唇角带血,眸光却明亮:“你说……它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他喉头滚动,终是低声道:“是。”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声音更轻:“或许,我们本就该在一起。”
屋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议论:“帝后未曾出殿,玉玺自归位,这是天意啊……”
谢珩不理会外间的言语。他低头看着玉玺,又看向床上的人。她仍在呼吸,虽微弱,却平稳。那块染血的布落在床边,图案清晰可见。
他俯身拾起,仔细折好,收入袖中。
这时,远处传来鼓声——是边关急报的节奏。
他起身走向门边,却又停下。
她并未入睡,正望着他。
“我去看看军情。”他说。
她点点头。
他拉开门,冷风灌入。外头天色阴沉,宫道上已有禁军列队待命。一名传令兵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战报。
谢珩接过,展开一看。
上面写着:黑风岭以北三十里,发现大量马蹄印,方向不明。守将请示是否出击。
他看完,将战报攥紧。
屋内,薛明蕙慢慢坐直身子,手探向枕下。那里藏着另一块碎布,是上次咳血后绘下的残图。她未曾告诉谢珩,方才补全图案时,她看到了新的画面——北狄王并未走主道,而是绕向西南山谷,那里有一条废弃古道。
她知道,下一仗,还得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