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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符领域”。

杨少白吐出的这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刻在了每个幸存者的心头。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无数的、看不见的符文随着气流钻进肺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幽蓝色的湖泊死寂如初,但再也没有人觉得它平静。那湖面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群闯入禁地的蝼蚁。

队伍在乱石坡后建立了临时营地。说是营地,不过是找了一处相对背风、可以勉强监视湖泊的凹地。没有人敢生火,便携暖炉那点微光在这片诡异的领域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反而可能引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大家只是默默地挤在一起,依靠微弱的体温和所剩无几的斗志,对抗着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陈启安排伤势较轻的力士轮班警戒,重点监视湖泊和四周那些刻着诡异纹路的黑石。苏离盘膝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双手捧着龟甲,闭目凝神,试图更清晰地解读这片领域传递来的信息,眉宇间满是凝重。杨少白则靠在一块岩石旁,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掌心一个简易的、用炭笔在皮纸上画的凌乱图案,手指偶尔颤抖地比划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疯狂地计算和推演着此地符气的运行规律。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只有风声穿过石缝的呜咽,和伤员偶尔抑制不住的、痛苦的呻吟。

罗烈躺在担架上,被安置在人群中央。赤血融阳丹的药效还在持续,让他勉强吊住了性命,但肺部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和胸腔火烧火燎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伤势的沉重。他睁着眼,望着灰蒙蒙的、仿佛被符文扭曲的天空,眼神空洞,没有了往日睥睨一切的狂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

他看到那个被狼咬碎肩膀的年轻力士阿吉,虽然被苏离稳定了伤势,但整条左臂软软垂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只有在剧痛袭来时才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看到那个头痛呕吐的老兵,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他看到其他幸存下来的弟兄,个个带伤,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面对未知的恐惧。原本二十多名生龙活虎的卸岭精锐,如今算上他自己,只剩下了九个能喘气的,还几乎个个伤残。

这都是他带出来的兵。是他,一意孤行,坚信能找到解除诅咒的秘宝,带着他们闯过水墓,翻越雪山,最终踏入了这片……绝地。

“当家的……喝点水吧。”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力士,小心翼翼地捧着水囊递到罗烈嘴边。

罗烈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那双布满冻裂血口子、却依旧努力保持着稳定的手。

“铁牛……跟了我多少年了?”罗烈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那力士愣了一下,低声道:“十……十二年了吧,当家的。从您刚接手卸岭舵口,俺就跟着您了。”

“十二年……”罗烈重复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折在这趟活里的……有几个跟了我超过十年的?”

那力士沉默了片刻,眼圈有些发红,低声道:“黑子、老拐、山猫……都没了。都跟了您不下八年……”

罗烈闭上了眼,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铁牛连忙帮他擦拭。

“怪我吗?”罗烈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铁牛。

铁牛身体一颤,猛地摇头:“不怪!当家的!兄弟们跟着您,是心甘情愿!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心甘情愿……”罗烈喃喃道,嘴角扯起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是啊,心甘情愿……跟着我来送死。”

他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铁牛默默地退到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陈启安排好警戒,走到罗烈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小块压缩干粮。“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罗烈没有接,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天空:“陈小子,你说……我们这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陈启动作一顿,看向罗烈。这个一向霸道强势的汉子,此刻身上竟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灰败气息。

“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陈启沉默片刻,沉声道。

“是啊,没意义了。”罗烈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人死不能复生。我就是觉得……憋屈。老子带着兄弟们盗了一辈子的墓,什么凶险没见过?粽子、机关、毒瘴……哪一次不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可这一次……算怎么回事?”

他猛地转过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启:“连对手他娘的是谁都没看清!是这鬼天气?是那帮畜生一样的狼?还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狗屁符气?老子这一身本事,这把斧头……有用吗?!”

他的情绪激动,再次引发剧烈的咳嗽,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陈启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罗大哥,你的斧头,砍翻过尸王,劈开过墓墙,也刚才差点劈开了这片领域的入口。你的本事,救过我们很多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有力:“我们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罗烈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陈启,半晌,眼中的狂躁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他颓然倒回担架上,喃喃道:“活着……是啊,还活着。可活着……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走到这鬼地方,然后像瞎了一样,等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玩意儿弄死?”

陈启看着他那张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心中也是一片沉重。他理解罗烈的迷茫和自责。面对这种超越常识的、规则层面的危险,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为了弄明白。”陈启缓缓开口,像是在对罗烈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为了搞清楚,缠着我们四门这么多代的诅咒,到底是什么。为了……以后的人,不用再像我们这样,用命来填这个坑。”

罗烈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陈启以为他昏睡过去了。

“陈小子,”他突然又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如果……我是说如果,找到那劳什子‘本源’的代价,是剩下这几个人全都填进去……这买卖,还做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中了陈启心中最深的隐忧。他握紧了胸口的锁心轮,感受着那持续的、与这片领域共鸣的灼热。

他想起祖父笔记中那句“或许还有救”的绝笔,想起父亲临死前的痛苦,想起苏离拼尽全力的指引,想起杨少白那双几乎废掉的手和此刻疯狂的推演……

他也看向周围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用信任目光望着他的同伴。

“不做。”陈启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清晰而坚定,“如果代价是所有人的命,那这‘本源’,不要也罢。”

罗烈猛地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陈启。他以为这个背负着家族宿命的年轻人,会更为执拗。

陈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我祖父想找的,是解除诅咒的方法,不是用更多人的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如果‘万符本源’真是灾祸之源,那我们就想办法毁了它。如果它真是钥匙,那也得有命去用。人死光了,找到什么都没意义。”

他顿了顿,看着罗烈:“罗大哥,卸岭的兄弟信你,跟你到这里,不是为了变成寻找答案的祭品。他们是信你能带他们找到生路,或者……至少死得有价值。”

罗烈怔住了。他看着陈启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恐惧却依旧没有崩溃的部下,心中某块坚冰,仿佛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一直以为,一往无前,不惜代价,才是领袖的气魄。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却告诉他,懂得权衡,珍惜手中现有的力量,才是真正的担当。

“呵……”罗烈忽然低笑了一声,这次,笑声里少了几分苦涩,多了几分释然和……一丝莫名的轻松,“你小子……有时候,看得比老子明白。”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眼神重新聚焦,虽然依旧疲惫,却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锐利和决断:“行。老子听你的。这趟活儿,到此为止,首要目标改了。”

他目光扫过整个营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给老子听好了!从现在起,找那狗屁‘本源’是次要的!首要目标,是活着!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还能喘气的人,全须全尾地带出这个鬼地方!谁要是再他娘的轻易送死,别怪老子斧头不认人!”

这番话,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篝火添了一把干柴。幸存力士们黯淡的眼神里,重新亮起了一丝光。当家的没放弃他们!目标变了,但希望还在!

陈启看着罗烈,心中微微一松。他知道,这个强大的盟友,真正地从盲目的追寻中清醒了过来。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凶险,但至少,队伍的心,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保护同伴,优先于寻找秘宝。这成了这支残兵败将在绝境中,达成的新的、也是最重要的共识。

就在这时,一直在推演的杨少白突然身体一晃,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染红了手中的皮纸!他脸色瞬间青紫,整个人向后倒去!

“杨兄!”陈启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

苏离也猛地睁开眼,惊呼道:“他心神耗损过度,被符气反噬了!”

新的危机,突如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