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外的废弃猎户木屋摇摇欲坠,勉强能遮蔽风雨。林尘三人抵达后,并未急于休息,而是立刻开始筹划下一步。
“岩鬼前辈那边必须去,”林尘语气坚定,“地行宗从万壑瘴疠地带出的碎片,很可能对修复‘无名’至关重要,不能因赵元朗而放弃。”他手中摩挲着那块暗青色铜片,它与膝上“无名”断剑的共鸣时断时续,仿佛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苏晓点头赞同,但秀眉微蹙:“但我们现在肯定被赵元朗和灰鹞盯上了。他们不敢在大会上明着动手,但一旦我们落单,或者离开黑风坳范围,麻烦立刻就会找上门。我们不能再以真面目现身。”
她的目光落在林尘和伊莎贝尔身上,带着情报商人特有的审慎与机变:“需要改头换面,混进大会,拿到东西,然后尽快找到出路。或许可以尝试联系裂脊者佣兵团的枭?他之前似乎对林尘你颇为关注,而且他势力不弱,若能合作,我们应对追击的把握会大很多。” 苏晓提出了新的方向,她清楚记得枭曾释放的善意以及他留下的信物。
伊莎贝尔也表示支持:“我的仪器可以干扰短距离的能量探测和面部识别类法术,但无法改变视觉特征。易容是必要的。寻找一个本地强势势力作为临时依托,是符合逻辑的风险规避策略。”
“易容交给我。”苏晓自信地笑了笑,从她那个看似普通却内藏乾坤的行囊里,取出了几个小瓶罐、一些特制的胶泥、颜料以及几套质地普通但款式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粗布衣物。“行走江湖,这点手艺还是有的。”
她让林尘和伊莎贝尔坐下,就着木屋缝隙透入的昏暗光线,开始施展她多年历练出的易容技巧。她用特制的胶泥细微地调整林尘的颧骨轮廓,加深他的肤色,贴上两撇粗糙的假须,再用颜料在眼角、额头勾勒出几道逼真的风霜皱纹。片刻功夫,林尘便从一个气质沉静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沉默寡言的的中年匠人。
对伊莎贝尔,苏晓则费了些心思。她用头巾包裹住伊莎贝尔显眼的金色长发,只露出少许染成黑色的发梢,用深色颜料淡化她过于白皙的肤色和深邃的眼窝,强调面部线条的硬朗,使其看起来更像一个来自偏远地区、带着异域血统但已融入本地的女护卫或学徒。她还特意让伊莎贝尔换上了一套利于行动的、带有防风沙功能的皮甲外套,掩盖了她原本科研者的气质。
苏晓自己也迅速改换装束,扮作一个精明干练、负责对外接洽的商队女管事,眉眼间多了几分市侩与圆滑。
三人互相审视,若非极其熟悉之人,绝难一眼看破。苏晓的手艺不仅改变了容貌,更微妙地调整了各自的气质神态,与新的身份完美契合。
“从现在起,我们是来自东部‘百工坊’的匠人团队,”苏晓低声交代,“林尘是负责核心技艺的‘林师傅’,话要少,表情要木讷。伊莎贝尔是你的助手兼护卫‘伊莎’。我是负责采买和洽谈的‘苏管事’。我们听闻黑风坳大会有不少罕见材料流出,特来碰碰运气。记住这个身份,少说少错。”
准备妥当后,三人并未直接返回大会核心区,而是绕了一段路,从另一个方向再次混入了黑风坳集市。此时已是午后,集市依旧热闹,但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比上午更加紧绷,各路人马之间的试探、警惕意味更浓,显然大会正式开始的临近,让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
凭借新的身份和苏晓的周旋,他们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按照岩鬼之前悄悄告知的暗号和路径,他们很快来到了位于坳地东北角、一处依托天然岩洞搭建的地行宗临时驻地。
洞口有两名身材敦实、目光警惕的弟子守卫。苏晓上前,低声说出了岩鬼交代的切口,并隐晦地提了“青铜残片”和“帐篷”之事。守卫仔细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番,尤其是易容后的林尘,似乎收到了什么指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去。
岩洞内颇为宽敞,点燃着几盏兽油灯,光线昏黄。岩鬼正坐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面前摊开着几张残破的兽皮地图。见到易容后的林尘三人,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微微颔首:“来得还算利索。”
他没有多废话,直接从一个上了锁的铁木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另外三块大小不一、颜色质地各异的金属碎片。一块呈暗红色,带有熔铸痕迹;一块银灰色,表面有细微的孔洞;最后一块则是黑褐色,沉重异常,仿佛吸纳了所有的光线。
“加上你手里那块,一共四块。都是从那天工苑外围废墟里拼了命带出来的。”岩鬼将包裹推给林尘,“它们彼此之间,以及和你那断剑之间,似乎都存在某种联系,但具体如何,老夫也参不透。希望在你手上,能发挥它们应有的价值。”
林尘郑重接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当这四块碎片靠近时,怀中的“无名”断剑传来的共鸣感明显增强了数倍,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渴望聚合的意念。
“多谢前辈!”林尘再次诚挚道谢。
岩鬼摆摆手,脸色凝重地提醒:“东西拿了,就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赵元朗和灰鹞的人像猎狗一样在到处嗅,虽然他们暂时没敢动我地行宗,但你们的目标太小。大会很快就要开始,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是你们脱身的好时机。”
他略一沉吟,补充道:“若想在此地寻个暂时的倚仗,裂脊者佣兵团的枭,算是个可以接触的人物。此人虽亦正亦邪,但重诺守信,实力雄厚,且与护国公府那帮人素来不对付。他此刻应在大会西侧的乱石坡扎营。不过,此人行事难以揣度,能否说得动他,就看你们的本事和运气了。” 岩鬼给出了一个建议,但他并不知晓林尘等人与枭的过往交集,纯粹是基于对当前局势和各方势力的判断。
拿到了最关键的东西,又得到了一个可能寻求援助的方向,林尘心中稍定。他再次向岩鬼抱拳,没有再多言,与苏晓、伊莎贝尔迅速离开了地行宗驻地。
接下来,便是尝试寻找枭,看能否在这危机四伏之地,寻得一个临时的盟友。
他们混在人群中,朝着大会西侧的乱石坡方向移动。越靠近那边,气氛越发肃杀,明显能感觉到各方势力在此区域的戒备心极重,视线交错间都带着审视与敌意。裂脊者佣兵团作为七十二路烽烟中实力靠前、亦正亦邪的存在,其驻地周围更是龙蛇混杂。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那片乱石坡上飘扬着的、绣着狰狞兽牙的黑色旗帜——裂脊者的标志。营地外围有身穿皮甲、眼神凶狠的佣兵巡逻守卫,秩序井然,与周围其他一些松散势力形成鲜明对比。
苏晓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属于“苏管事”的圆滑笑容,率先向营地入口走去。守卫立刻上前阻拦,语气冷硬:“站住!干什么的?”
苏晓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了枭留下的那枚兽牙令牌,朗声道:“劳烦通报枭团长,故人来访,持此信物,有要事相商。”她并未直接报出名字,以免隔墙有耳。
那守卫看到令牌,脸色微微一变,显然认得此物。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易容后的三人,尤其是目光在林尘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那张平凡木讷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等着!”守卫丢下一句话,转身快步进入营地通报。
没过多久,一名身材高瘦、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锐利如鹰的副官模样的男子跟着守卫走了出来。他目光如电,扫过林尘三人,在看到苏晓手中的令牌和林尘那看似平凡却隐含沉稳气度的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三位,请跟我来。”刀疤副官没有多问,直接侧身引路,“团长正在等你们。”
跟随着刀疤副官,穿过层层守卫,他们终于来到了营地中央最大的一顶帐篷前。掀开帐帘,只见枭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虎皮椅上,面前摆着一张简陋的沙盘,上面插着几面代表不同势力的小旗。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冷硬。
看到易容后的林尘三人,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丝难得的、带着玩味的笑意:“呵,几天不见,连模样都换了?看来你们惹的麻烦不小。” 他一眼便看穿了伪装,显然对林尘的气息极为熟悉。
他挥挥手,示意刀疤副官退下,帐篷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林尘解除部分易容,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沉声道:“枭团长,长话短说。我们拿到了可能修复‘无名’的关键碎片,但被青木护国公之子赵元朗盯上了。岩鬼前辈建议我们可来寻你,并说你这边似乎也有些麻烦?”
枭听到“赵元朗”的名字,眼中寒光一闪,冷哼一声:“护国公府的手伸得倒长!至于我的麻烦……”他指了指沙盘上几面聚集在一起、明显针对裂脊者旗帜的标识,“不过是几条闻到腥味就想上来咬一口的鬣狗,联合起来想趁着我之前离开,瓜分我的地盘。正好,这次大会一并收拾了!”
他看向林尘,目光锐利:“你们来得正好。我这边需要稳住阵脚,清理门户,正需要可靠的盟友。而你们,需要力量和情报应对护国公府的暗箭。合作,如何?”
帐外的喧嚣隐约传来,大会即将开始的鼓声隐隐擂响。在这风暴即将全面掀起的黑风坳,林尘团队与裂脊者佣兵团,这两个因种种际遇而纠缠在一起的势力,再次于危机中达成了合作的共识。
“合作。”林尘伸出手,与枭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