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廊外脚步声沉稳而来,张柯已掀帘入内。
“大人,下官在洛阳为官五载,早闻北溟教盛名,更曾两度得见北溟元君显圣,去年春旱,元君于洛水畔设坛祈雨,三日后便甘霖普降;城西瘟疫初起,元君赐下神符焚化入泉,饮者立愈。洛阳能有今日风调雨顺、民生安泰之景,全赖真神施恩庇佑啊!”
“哦?”秦渊眉峰微挑,饶有兴致道,“竟有此等玄奇之事?那吾倒要亲自去拜见这位真神。”
“大人此言正合时宜!”魏彦清面露喜色,连忙上前一步,“后日洛阳南市将举办北溟教祈福盛会,元君亲自主持法事。小人特来相请,大人刚到任洛阳,正好趁此机会向真神阐明身份,沾些神恩,往后在洛阳理事定能顺风顺水!”
“竟这般凑巧?”秦渊抚掌大笑,语气热切,“好!甚好!本官必当备下重礼,亲自前往拜会真神,不可错失此番机缘!”
魏彦清施了一揖,语调悠然带笑:“大人果然是通透豁达之人,得真神庇佑,往后在洛阳必能事事顺遂、安然无恙。”
“正事已了,咱们继续饮酒。”秦渊转身搂住身旁美人,指尖轻佻地划过她的鬓角,语气闲散。
“大人且慢。”魏彦清抬手拍了拍,门外立刻走进两个青衣小厮,各端着一只雕花木盒,盒身竟是罕见的金丝楠木,边角镶嵌着细碎的绿松石,一看便价值不菲。
“大人要饮酒尽兴,小人特取来北溟教珍藏的圣物相赠。”魏彦清示意小厮打开盒子,“此物名为无忧草,乃北溟元君自仙山采撷,亲以神咒炼化而成。食之能解世间百忧,醉后如临仙境,更能驱邪祛病、滋养脏腑,这一株便可增寿十年,是教中珍藏的至宝。”
秦渊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推开怀中的美人,大步走下台来。他伸手抚上金丝楠木的盒沿,缓缓掀开盒盖。
只见里面铺着一层雪白的天鹅绒,中央静静躺着一株脱去水分的干果。
秦渊拨弄了一下,挑眉道:“这看着也无甚神奇啊,这明明是果子,为何偏偏说是草?”
“一个名称而已,大人不必较真,其中玄妙,您体验一下便知。”
秦渊嗯了一声,骤然伸出手,将干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嘎巴嘎巴嚼了起来
魏彦清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张柯咳嗽了一声,他骤然回神,连忙含笑躬身:“大人勿急啊,这无忧草可不能嚼服,得专门调制之后才能享用呢,不如我们先喝酒,让随从调制之后,您再享用如何?”
“也好,速去。”
临时酒宴方始,秦渊酒意渐酣,席间引经据典,或讲长安市井趣闻,或叙古人宴乐雅事。鬼谷学派本就声名赫赫,他不欲藏拙,若过分遮掩学识,反倒显得刻意作伪,徒增猜忌。
座中魏彦清却似心不在焉,虽面上虚与委蛇、应对得体,一双灼灼目光却总黏在叶楚然身上,眼底翻涌的占有之意,几欲冲破掩饰的樊篱,露于形色。
“叶姑娘籍贯何处?”魏彦清执盏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
叶楚然敛衽躬身,敛去眸中微光:“小女曾为阴阳家少司命,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学派。幸得秦侯不弃收留,方能伴其左右,游历四方。”
魏彦清闻言抚掌一笑,眼底精光一闪:“我说如此风姿卓绝的姑娘,定非寻常出身,原来是阴阳家传人。在下于江州经营着最大的医馆,叶姑娘若得闲暇,不妨移步一游,也好为姑娘查体,备些预防小疾的药草,聊表心意。”
叶楚然抬眸,唇角漾开一抹妩媚浅笑,声线柔婉:“多谢魏公子美意,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魏彦清心底狂喜,面上却依旧端着从容,拱手道:“姑娘何时动身,还请提前告知,在下必当扫榻相迎,整肃馆舍以待佳宾。”
一旁的秦渊始终一副醉态醺然的模样,眼皮半耷拉着,席间这一幕却尽收眼底,手中酒盏不停,依旧不动声色地劝着酒。
不多时,下人捧来一物,魏彦清亲自接过,笑道:“无忧草已然炮制妥当,只需点燃此草,用这烟管吸食,便能得仙气滋养,神清气爽。”
秦渊伸手欲接,蓦地指尖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又缓缓抽回手,抬眼示意身侧的张柯:“张参军劳苦功高,不如先尝尝鲜。”
魏彦清神色未变,依旧笑意盈盈,亲手点燃无忧草,将烟管递向张柯。
张柯早已按捺不住,见状喜不自胜,这般上品好物,他已有许久未曾享用,连忙接过烟管,便要凑到唇边吸食。
秦渊见此,方才佯装放下心防,也取过一支烟管照做,许是吸得急了些,刚入喉便剧烈咳嗽起来,将烟气尽数咳散。
魏彦清挑眉一笑,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他起身道:“秦侯尽兴享用,在下还有俗务缠身,先行告辞了。”
“改日再共饮。”
“喏。”魏彦清深深看了叶楚然一眼,眸中不舍与占有交织,而后转身稳步退出席间。
……
“往后每隔三日,给刺史大人送两盒无忧草来。”魏彦清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暖意。
张柯闻言面露难色,迟疑道:“东主,这剂量会不会太过了?”
魏彦清抬眼,眸中寒光乍现:“张大人,留着这个草包苟活,难道还有别的用处?”
“可……”张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他若再出事,朝廷必定震怒,届时洛阳官场怕是要大换血。咱们若是失了立足之地,东主日后行事,怕是多有不便啊。”
魏彦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心底暗忖:就凭你们这群废物,也配活到那时候?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声道:“张参军尽管,按我说的办,每次送两盒,你可自留一盒。不过,您若敢私藏截留,或是暗中做手脚,往后你的份例,可就不能保证了。”
张柯连忙摆手道:“那自然是不能!”
“还有,”魏彦清往前倾了倾身,附耳道,“你身为他的参军,日日伴其左右,他言行举止若有半分异常,必须第一时间禀报。记住,咱们要把这个草包,牢牢攥在掌心里,让他动弹不得。”
张柯谄媚笑道:“东主放心!那刺史整日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给他无忧草,反倒让他快活似神仙,他哪里有心思搞别的?”
魏彦清冷哼一声,未再言语,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眼底深处却是一片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