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三天,李毅飞手腕上的那块改装手表就没离开过视线。
表面看是块普通的机械表,深棕色皮表带,银质表盘,指针平稳走动。
但只有李毅飞知道内里的乾坤——这是他从政十三年来,一点一点改造升级的“私人定制”。
表盘下藏着微型摄像和录音模块,表冠拧动特定角度能启动信号干扰,表带内侧嵌着应急通讯芯片。
最核心的功能,是表盘六点钟位置那个看似装饰的小红点,其实是个生物识别激活键,只有他的指纹能让这块表进入“战时状态”。
这几年年,他为这块表花掉的钱够在省城买套房。
连苏舒都不知道这块表的功能。
周三下午,考察团在省政府礼堂举行行前动员会。
李毅飞坐在主席台第二排,目光平静地看着台下。
二十一个人的代表团坐成三排,陈志远坐在企业家那一区,正低头看材料。
张明华坐在翻译组,不时和旁边人低声交流。
令天明做动员讲话,内容四平八稳:“……这次考察是展示江省形象、促进经贸合作的重要机会。
希望大家珍惜机会,认真学习,深入交流,把先进经验带回来,把合作项目谈下来。”
轮到李毅飞发言时,他站起身,走到话筒前,没拿讲稿。
“刚才令书记讲得很好,我补充三点。”李毅飞声音不大,但礼堂很安静,“第一,出去看什么?看技术、看管理、看模式,但更要看本质。
有些技术很先进,但不一定适合我们;有些模式很成熟,但可能有我们没看到的隐患。要看懂,更要看透。”
台下有人点头。
“第二,出去谈什么?谈合作、谈投资、谈技术转让。
但谈判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对方给出的条件越优惠,我们越要问一句:为什么?对方的热情越高,我们越要想一想:图什么?”
姜明远在台下微微皱眉。
“第三,出去学什么?”李毅飞环视全场,“学人之长,补己之短。但学习不是照搬,更不是跪拜。
我们要有自信——江省的发展成就,是靠我们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干出来的。
这次出去,我们是平等的合作者,不是乞讨者。”
掌声响起。李毅飞微微点头,回到座位。
他注意到,张明华鼓掌的动作有些迟疑。
散会后,李毅飞在走廊被陈志远叫住:“李省长,有点事想跟您汇报。”
两人走到礼堂侧面的小休息室,关上门。
李毅飞坐下前,右手自然地拂过手表表冠,拧动了四十五度——这是开启局部信号干扰的暗号。
“李省长,”陈志远压低声音,“我昨天整理材料时,发现一件怪事。”
“说。”
“‘莱茵技术公司’在华的几个合作项目,合同文本都出奇地相似。
不仅条款结构一样,连一些专业术语的德文翻译都一模一样。”陈志远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复印件,“我找懂汉斯国文字的朋友看了,他说这种合同文本,很像是某个固定模板套出来的。
而且模板的编写者,对华国法律和技术标准非常熟悉。”
李毅飞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确实,几份合同的第三章“技术交付标准”、第五章“知识产权归属”、第七章“违约责任”,几乎一字不差。
“这种模板,一般企业拿不到。”李毅飞合上文件,“要么是大型律所的内部资料,要么是……某些特殊渠道流出的标准文本。”
陈志远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更蹊跷的是,这几份合同的签约时间,都集中在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
正好是省里讨论‘外资审批绿色通道’的那段时间。”
时间点太巧了。
李毅飞看着陈志远:“这些材料,你带了几份?”
“原件在我公司保险柜,复印件准备了五份,分五个地方存放。出国我只带一份,还是拆开分散在行李里。”
“很好。”李毅飞站起身,“记住,到了汉斯国,除非我主动问,否则不要提起这件事。
但如果有人问起你‘飞虹’和莱茵的合作,你就按准备好的口径说——技术交流很顺利,对方很专业,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
“明白。”陈志远点头,“示弱,麻痹对方。”
离开休息室,李毅飞在走廊遇到张明华。
这位翻译博士正拿着手机发信息,看见李毅飞,立刻收起手机:“李省长。”
“张博在忙?”
“哦,跟汉斯国那边的朋友确认几个接待细节。”张明华笑容自然,“莱茵公司那边很重视这次考察,专门安排了技术总监来对接。
对方听说李省长您亲自带队,表示非常期待。”
“期待什么?”李毅飞看似随意地问。
张明华愣了一下:“期待……与江省建立更深入的合作关系吧。”
“那请张博转告对方,”李毅飞微笑,“我们也同样期待。期待看到真正的技术诚意,期待建立平等的合作关系。”
看着张明华离开的背影,李毅飞眼神渐冷。
这个翻译,问题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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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天晚上,李毅飞在家做最后的行李检查。
客厅地板上摊开两个行李箱,一个装日常衣物和办公用品,一个装应急设备和资料。
苏舒从京城打来视频电话。
“东西都准备好了?”屏幕里的苏舒在书房,背景是整面墙的书架。
“差不多了。”李毅飞举起那副特制眼镜,“莫叔说这东西能防99%的窃听,剩下1%是国家级情报机构。”
“那1%就是你可能会遇到的。”苏舒神情严肃,“爸让我告诉你,已经通过渠道确认,‘藤原基金’在慕尼黑设有办事处,负责人叫小林次郎,是藤原健一的亲信。
这个人在欧洲活动了十五年,专门负责技术情报收集。”
李毅飞记下这个名字:“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苏舒压低声音,“你们考察团里那个张明华,他的博士导师施密特教授,上个月刚和‘藤原基金’签了顾问合同。年薪五十万欧元。”
“果然。”李毅飞冷笑,“一条线上的人。”
“所以你要特别小心这个翻译。”苏舒说,“爸建议你,重要场合可以带自己的翻译。
省外事办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会派一个可靠的人随行,名义上是协助张明华,实际上是盯着他。”
“爸想得周到。”
“还有,”苏舒停顿了一下,“这次出去,如果有机会……可以适当敲打敲打那些人。爸说,有些人你不敲打,他以为你好欺负。”
李毅飞明白岳父的意思。
有些话,在国内说顾忌多,在国外反而可以放开一些。
挂断视频,李毅飞继续整理行李。
在行李箱的夹层里,他放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是莫正阳准备的第二套设备——比第一套更隐蔽,功能更强。
盒子上贴着标签:“备用相机电池”。
晚上十点,门铃响了。
李毅飞透过猫眼一看,有些意外——门外站着的是省国家安全厅的王磊。
打开门,王磊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神色严肃:“李省长,打扰了。”
“王处长大驾光临,有事?”
“有点东西要交给您。”王磊进门,关上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档案袋,“厅里领导交代,这东西只能亲手交给您,而且必须在您出国前。”
李毅飞接过档案袋,拆开。
里面是一份薄薄的文件,只有三页纸。但内容让他眼神一凝。
第一页是张明华在德国的银行流水,显示过去三年,他每月固定收到一笔来自“欧洲技术交流基金会”的汇款,每月五千欧元。
而这个基金会的最大捐赠方,正是“藤原基金”。
第二页是施密特教授与“莱茵技术公司”的技术顾问合同细节,其中明确写道:“顾问义务包括为公司在华业务提供政策咨询和技术评估”。
第三页只有几行字:“据可靠情报,‘藤原基金’近期计划在华实施‘春蚕计划’,目标是通过技术合作、人才引进、投资并购等多种方式,系统获取我高端制造、人工智能、生物医药等领域核心技术。江省为重点目标区域。”
李毅飞抬起头:“这些情报……”
“来源可靠,但证据链不完整。”王磊说,“所以不能公开行动。厅里领导的意思,是让您心里有数,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非正式的反制措施。”
“非正式的反制措施?”李毅飞重复这个词。
“就是上不了台面,但有效的手段。”王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李省长,您在境外,有些事反而好办。
只要不违反当地法律,不给国家添麻烦,适当的‘敲山震虎’是允许的。”
送走王磊,李毅飞站在客厅窗前,久久未动。
手里的三页纸很轻,但分量很重。
他终于明白徐慕、令天明、苏保国这些人的真正意图——他们希望他这次出去,不只是一次普通的考察,更是一次主动的反击。
用合法合规的方式,告诉那些人:华国人不傻,你们的把戏我们看穿了,适可而止。
手腕上的表针指向十一点。
李毅飞轻轻抚摸表盘,感受着金属的冰凉触感。
他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跟他说过一句话:“有些仗,明面上打不了,就在暗地里打。有些敌人,明面上动不了,就用别的办法动。”
这次欧洲之行,就是一场暗地里的仗。
而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行李箱合上,锁好。
李毅飞关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
黑暗中,手表表盘发出微弱的荧光,像暗夜里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