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张良十分信任,相信张良的决定一定不会错。
张良和飞羽很快来到皇宫门口,正要离开时,瞥见赵高的车辇稳稳停在宫门外。
“喂,张良,是那个赵高。”飞羽低声说道。
“嗯,看到了。”张良淡淡回应。
赵高此人,心思难以捉摸,莫非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张良这样想着,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每天进宫的炼丹术士那么多,赵高没必要一一盯着。况且自己和飞羽已经易容,咸阳城中不可能有人认出他们。
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吧,张良这样想着。
赵高将车辇停在宫门外,也是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张子良,到底有什么本事,敢不要命地接下皇榜。
一般人揭皇榜是为了名利,而这张子良,似乎有些不同。
刚才他们进宫时迎面相遇,说了几句话后,赵高更觉得张子良非同一般。
虽然表面看起来与普通炼丹术士无异,但身上透出的气息却没有一丝烟尘味,不像是为名利而来。
若不是为了名利,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人分别后,赵高起初觉得没什么,这样的人每天都能见到几个。
只是在张良走远后,内心却隐隐不安起来。待赵高想要拦下张良时,张良已经进入了嬴政的寝殿。
无奈之下,只得来宫门外等候。
赵高自从升任中车府令以来,还是头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
看到赵高车辇的那一刻,张良和飞羽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宫门外走去,表现得十分平常,至少表面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经过赵高的车辇时,也没有多做停留,目视前方,旁若无人地继续前行。
“站住。”赵高的声音从车辇中传来。
张良和飞羽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赵高。不管赵高有何目的,张良决定先看看再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赵大人有何吩咐?”张良站在赵高面前,既未行礼,也未低头。
赵高走下马车,问道:“你们见过陛下了?”
张良抬眼,语气平静:“是。”
“陛下采纳了你那套修仙之说?”赵高语带轻蔑,既嘲笑嬴政沉迷仙道,也试探张良如何回应。
“此事不如直接问陛下。”张良避实就虚,既不失礼,也不泄露消息。
他清楚赵高迟早会得知他建议修建陵墓,但现在还不是时机。张良料定赵高问不出,必会向嬴政打听,而嬴政绝不会将修仙之法告诉赵高——这个已对他构成威胁的人。
“城北乱葬岗每日添多少新尸,你可知道?”赵高声音阴沉,隐含威胁。
“不知。”张良淡然答道。
他已然明白赵高来意:逼他远离嬴政。但这咸阳城纵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上一闯。
“离皇宫远些吧,免得死得不明不白。”赵高语带狠厉。
果然只是恫吓。张良心中冷笑,这般言语岂能吓退他?
“不劳赵大人操心。若无他事,告辞。”张良说罢转身离去,不容赵高多言。
望着张良背影,赵高脸色更沉,召来侍从低声吩咐几句。侍从点头,匆匆离去。
“走着瞧!”赵高切齿道。
炼丹术士他见得多,但如张良这般目中无人、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的,却是头一遭。
张子良绝非等闲,此等隐患,须尽早铲除。
赵高登车回府。
……
咸阳街头,飞羽忧心忡忡:“张良,赵高明显敌视我们,不必防备么?”
“眼下他还动不了我们。”
“也是,你如此厉害,何须惧他。”飞羽转忧为喜。
几个百姓装扮的人尾随其后,张良与飞羽早已察觉。
常人必往人多处避祸,张良却偏走向城郊荒僻处。
风吹衣袍猎猎作响,四下无人。
“出来吧。”张良朝前方淡然开口。
话音才落,几个原本藏身暗处、作平民打扮的人彼此交换了眼色,纷纷自隐蔽处走出。
既然行踪已被张良识破,他们也无需继续隐藏。本打算入夜后动手,既然暴露,便索性现身。
一走出来,他们便扯下掩人耳目的布衣,露出里头的黑色劲装——那是为行动利落特制的装束。
果然是有备而来,张良心下思忖。他这般形貌走在咸阳,不该招谁惹谁,唯一可能的指使人,便是赵高。才见面几个时辰,就派来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真不知是该说他未雨绸缪,还是心狠手辣。
眼下,先得解决这些杀手。
“飞羽,我们比一比。”
“比什么?”
“就比——”张良眼中锐光一闪,“谁摆平的人多!”话未说完,他已抢先出手。
“喂,你竟耍赖!”飞羽嚷着,也迅即加入战局,一脚踢翻面前的黑衣人。
众黑衣人也毫不迟疑,一拥而上。
张良与飞羽武艺高强,但这批黑衣人同样训练有素,出手狠准,双方一时缠斗不休。
黑衣人虽身手敏捷,约有十多人,可对上张良与飞羽,终究没有胜算。起初双方势均力敌,但渐渐分出高下,没过多久,黑衣人已全数倒地。
“走吧,我不为难你们。”张良拍拍手,随口说罢,便带着飞羽转身离去,留下一地黑衣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怎么办?要不要追?”一人问道。他手脚筋络已被张良所伤,连站起都难,遑论追击。但迫于赵高压令与对任务的执念,他仍不得不问。
“别追了,追上去也是送死。那两人实力太强,我们不是对手。”另一人抹去嘴角血迹,哑声道。
“可这样回去,赵大人绝不会轻饶。”
“这任务就算拼上性命也完不成。不如回去如实禀报,或有一线生机。”
几人稍作商议,决定返回赵府复命。
城郊野外,人烟稀少,又无官兵耳目。张良与飞羽已恢复原本面貌,悄然行于小径之上。
“张良,赵高果真对我们起了疑心?否则怎会派杀手行刺?”飞羽询问道。
张良沉吟片刻,“嗯,看来赵高确实不简单。仅一面之缘就如此大费周章,此人不可小觑。”
赵高能察觉到张良带来的威胁,足见其能力不凡。能从一个普通宦官一路升至中车府令,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若赵高在嬴政面前进献谗言,计划恐怕会受阻。不过张良早已在嬴政心中埋下提防赵高的种子,相信嬴政不会轻易听信。
想到这里,张良又安下心来。
途中他改变了主意。原本打算让墨家的刀疤脸李正弘随他同去琅琊发展势力,如今看来,不如让他们留在咸阳负责地宫修建。明面上是为嬴政修建陵墓、铸造羽化之台,暗地里却是为张良在咸阳天子脚下培植势力。待琅琊羽翼丰满,便可杀回咸阳,从这地宫中将嬴政送入他亲手建造的陵墓。
思及此,张良心情舒畅,转身朝城门口走去。行至城中,又换了副容貌。
“张良,我们这就出城吗?”飞羽见他神色愉悦,不禁发问。
见张良易容,飞羽也随即变换了样貌。
“自然。”张良随口应道。
“那还去琅琊吗?”飞羽继续追问。
“为何不去?”张良反问,不解飞羽为何有此一问。
“可嬴政要修地宫,若是我们去了琅琊,谁来监督工程?嬴政见不到人也会起疑。”飞羽道出心中疑虑。
“你这小脑袋想得倒挺周全。”张良轻抚飞羽头顶,语带赞许。
飞羽侧身躲开他的手掌,扭过头去。
“那是自然,我也不笨。”飞羽语气难辨喜怒。
“好吧,告诉你便是。”张良停步正视飞羽,正色道,“儒学士已先行前往琅琊,他们将以学识游说当地才俊加入我们。琅琊自古人才辈出,若能成功,必定事半功倍。”
“此次我进宫向嬴政提议修建地宫,正是为了日后我们能从地宫突入咸阳,杀他个措手不及。李二正是督建地宫的最佳人选。”
听罢这番话,飞羽才恍然大悟。自己所能想到的不过冰山一角,而张良心中早已布下一盘大棋,此刻正在悄然撒网。
飞羽不禁对张良愈发钦佩。
飞羽仍有一事不解:“为何要让李二去监造地宫?”
张良微微一笑,李二实乃修建地宫的核心人物。
“你可知他是墨家弟子?”张良反问。
“自然知晓。”
“那在这乱世之中,墨家以何闻名?”
飞羽思索片刻,迟疑道:“是学问吗?”
“非也。”张良摇头,“当今乱世,法家学问最为显赫。而墨家最负盛名的,是冠绝天下的机关术。让李二督建地宫,再合适不过。”
飞羽闻言豁然开朗。
原来这才是张良留下李二的真正用意,当真深谋远虑。
“现在可明白了?”见飞羽怔怔出神,张良追问道。
他本不欲告知飞羽这些,唯恐徒增烦扰。但转念一想,让飞羽全然蒙在鼓里也非良策,终究还是道出实情。
“明白了。”飞羽颔首。
解开心结后,二人快步走向城门。只见城墙上贴满缉拿他们的海捕文书,守城官兵正持画像仔细盘查过往行人。
飞羽虽已易容,见状仍不免紧张。反观张良却从容自若。
张良泰然自若地排在出城队伍中。轮到他们时,官兵厉声喝止,持画像反复端详。虽觉此人与画像有几分神似,面貌却迥然不同,只得挥手放行。
出得城门,飞羽长舒一口气。城外官衙势力渐弱,二人恢复本来面貌,不必再担心惊动追兵。
“加快脚程,务必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张良步履如飞。
“好。”飞羽紧随其后。
二人皆非凡俗,疾行如风,远处只见两道身影倏忽而过。
不多时,他们已抵达约定驿馆。此时李二等人尚未到来。
二人入内饮茶稍候,终于在日落前等到了李二一行。
“劳二位久候。”李二进馆致歉。
“无妨,我们也是刚到。”张良摆手。
“不知何时启程前往琅琊?”李二问道。
“此事暂且不急。眼下有更要紧的差事要托付于你。”张良神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