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头岁数本来就不小了,平日里看着硬朗,也多亏了周小茹母女这些年还算精心的照料和这养老院不错的环境。
可被林楠那番如同剜心剔骨的话一气,急火攻心之下直挺挺倒下去,身体底子算是彻底垮了,状况急转直下。
医生说是急性的心脑血管问题,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但药石易得,心结难医。
林老头这病,更多的,是栽在了他自己心里那道坎上。
他算计了一辈子,从大儿子的赔偿金,到前儿媳吴雯,再到孙子林楠,最后是周小茹母女……从来都是他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别人在他布的局里挣扎,他稳坐钓鱼台,占尽便宜。
可如今呢?
他不仅被自己亲孙子耍了,还是被耍得最狠、最彻底的一个!
林楠轻描淡写地承认,那掏空他们棺材本的骗局就是他一手导演的!
而他和他老婆宋歌,就像两个滑稽的提线木偶,在林楠眼里,不过是一场供他取乐的“精彩演出”!
甚至他们现在还能住在这养老院里,都成了林楠施舍的“奖赏”!
这种认知,像毒液一样日夜腐蚀着林老头的五脏六腑。
他受不了!
他真的受不了!
凭什么?
他精明了一世,临了临了,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这比他直接损失了那笔钱更让他痛苦千百倍!
那股邪火,那股憋屈,那股被人当猴耍的羞辱感,死死地堵在他的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回想,回想林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越想越觉得那小子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越想越气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蒙了心,明明看出来这小崽子不省心,却没有半点防备!
越气,就越想;越想,就越气。
如此恶性循环,郁结于心。
原本就不算康健的身体,在这股持续不断的自我折磨和愤懑下,如同被蛀空的大树,迅速地衰败下去。
病情反反复复,总是病病歪歪的好不了,人眼看着就消瘦干瘪下去,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算计时的精明,只剩下浑浊和不甘。
看着老伴如同被抽走了魂灵般日渐憔悴,原本还算圆润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眼窝深陷,整个人形销骨立,躺在病床上如同一具会呼吸的骷髅,宋歌的心就像被钝刀子一下下地割着,疼得厉害。
她俯身在床边,握着林老头干枯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追问:
“老头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告诉我啊!”
“咱们夫妻俩风风雨雨大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扛啊!”
面对妻子焦急、关切且充满依赖的眼神,林老头只是死死地闭着眼睛,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将所有的沉默和痛苦都封锁在这具迅速衰败的躯壳里。
正是因为是相处了大半辈子、知根知底的夫妻,他才什么都不能说,不敢说!
在这个家里,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拿主意的人。
从年轻时分家争产,到后来算计儿子赔偿金,再到如何拿捏两个儿媳和孙子孙女……无论好事、坏事、上不得台面的事,最终拍板定策的都是他。
而宋歌,永远是无条件支持他、执行他计划的那个人。
在他心里,宋歌是依赖他的,甚至是带着点崇拜的,觉得他精明、有本事,能把这个家牢牢掌控在手里。
他在宋歌面前的形象,是高大的,是无所不能的,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和主心骨。
可现在,让他怎么开口?
难道要他亲口对崇拜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婆说:
【“老婆子,我们被林楠那个小崽子耍了!他早就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反过来给我们设了个更大的套!我们的棺材本早就被他坑光了!我们这十年像个笑话一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演戏,连现在住养老院的钱,都是他看戏看高兴了赏我们的!”】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场谈话的内容,本身就像一场凌迟,每一句回忆都让他羞愤欲绝。
如果再让他亲口复述一遍,无异于拿起刀,把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血淋淋地捅上几个来回!
而在宋歌面前承认这一切,那简直就是在血淋淋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撒上一把盐!
他无法忍受看到宋歌眼中那可能出现的震惊、失望,甚至……怜悯?
他宁愿带着这个秘密和这份无尽的屈辱彻底烂在肚子里,烂进棺材里,也绝不能在宋歌面前,亲手摧毁自己维持了一辈子的“高大”形象。
所以,他只能沉默。
用日渐衰亡的躯体,来承载那无法言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和羞耻。
在病榻上苦苦煎熬了一个多月,林老头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里迅速流逝。
他看着因为担忧和照料他而同样憔悴不堪、茶饭不思的宋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他要和林楠,这个让他栽了最大跟头的孙子,最后谈一次。
有些话,在视他为主心骨的宋歌面前难以启齿,但在早已看穿他所有不堪的林楠面前,反而没了那份沉重的包袱,甚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周小茹那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在得知真相后都能干脆利落地斩断一切,抽身离去。
他林老头算计了一辈子,难道临了,连这点决断都做不到?
他让宋歌叫来了林楠。
当林楠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的模样时,林老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精光。
他靠在枕头上,气息微弱,却开始絮絮叨叨地回顾起自己这充满算计与挣扎的大半生:
年轻的时候...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家里穷得叮当响,兄弟三个,我是最不受待见的老二...
他忽然激动起来,干瘪的胸口剧烈起伏:我爹...他就不是个东西!
眼神渐渐飘远,陷入回忆的泥沼:
那时候村里农忙,家家都缺农具。因着我爷爷在世时家里还算富裕,置办了几件像样的...我爹就能偷偷把农具弄坏一点...谁去借,他都耷拉着脸说坏了,在修呢...
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他就是不借!就乐意看着别人为难,看他亲娘的笑话!
说到大哥,他嘴角扭曲,露出深深的鄙夷:
我大哥更不是玩意儿!管着老娘的口粮...仗着老娘眼睛花了,把好好的玉米糁子掺上一半麸子!后来老娘吃着拉嗓子,觉得不对,问了邻居...
他激动得直咳嗽,……气得站在大街上跳脚骂街!
他顿了顿,眼神阴鸷:别以为我娘就是个好玩意。跟人打麻将,人少她不去,人多她就往前凑,输红了眼连家里的米都敢偷去当...
最后提到弟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还有我那个弟弟...更是个畜生!为了跟我争那间破房子...争不过,他妈的!趁着晚上,摸黑把房子给我点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得亏...得亏发现得早,没烧起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来自至亲的龌徨事,像是一把把钝刀,在他心上刻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说这些时,枯槁的脸上交织着痛苦与愤恨。
活在那么个狼窝里...我有什么错?!
他突然嘶吼起来,声音刺耳尖锐,什么狗屁的亲人!什么狗屁的亲情!都他妈是假的!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林楠:
我就想活下去!
就因为有这么一帮子亲人,村子里都看不上我!躲着我走!嫌弃我!”
“我偏偏要比所有人都活得好!我有什么错?!
声音渐渐变得歇斯底里:我不算计,不争,不抢,难道等着被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吗?!
他瞪着林楠质问,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这个世界的冷漠和不信任。
(以上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