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周小茹像疯了一样,冲进卧室就开始翻箱倒柜,动作粗暴地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都扒拉出来,扔得满地都是。
林月月被母亲这副癫狂的模样吓住了,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妈!你到底在找什么啊?你说句话呀!”
周小茹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骇人的红血丝,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慌而变得尖利扭曲:“银行卡呢?!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把银行卡藏到哪里去了?!”
她一边疯狂翻找,脑子里一边不受控制地回放当初签订合同时的场景,越想,心底那股寒意就越重,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当时,宋歌给她看的是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
白纸黑字,那个清晰的结余数字让她心跳加速!
可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万一宋歌给她的流水根本就是不全的呢?或者根本就是伪造的呢?!
她当时怎么就被那串数字和“绑定手机监控”的承诺冲昏了头脑?!
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动过别的心思。她也曾想过,要是能找到那张银行卡,偷偷把钱取出来一部分,哪怕先挪用一点应急也好。
反正这些钱以后都是要留给月月的,她们提前花一点怎么了?
她一个人打工,不仅要负担月月上学的所有费用,还要按月支付那两个老东西不菲的“养老钱”,甚至还要攒钱应付他们可能出现的医疗开销!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像一头被蒙着眼拉磨的驴,永远看不到尽头。
就算后来月月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可那点工资在大城市里,支付了房租和基本开销后也所剩无几。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着同龄的姑娘们买新衣服、化妆品,出去旅游聚餐,她的月月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然后懂事地说“我不爱好这些”……
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心都在滴血!
要不是坚信现在所有的付出,将来都能从林家那笔巨额存款里千百倍地拿回来,她周小茹怎么可能忍辱负重,坚持得下去?!
今天在街上看到林楠,她才会那么冲动地冲上去,想用舆论逼他就范,哪怕他能承担一部分养老压力,她们母女也能喘一口气啊!
失败了,她也没什么损失,丢人就丢人了。
没钱的人,哪还有什么资格要脸面和尊严?
可她万万没想到!林楠竟然告诉她——那两个老东西的银行卡里,根本一分钱都没有!早就被转移空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以?!
周小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是了……她确实从来没有亲手拿到过那张银行卡,更没有亲自去银行查证过余额!
之前她觉得这很正常,换做是她,也会把命根子一样的银行卡藏得严严实实。
可如果……如果林楠说的是真的……
周小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死死抓住桌沿,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那她这将近十年的忍辱负重、辛苦付出,连同女儿跟着一起受的苦,全都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就像个傻子一样,被那对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着满地狼藉和女儿怯生生、带着恐惧的眼神,周小茹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慌和怒火。
她不能先在女儿面前垮掉!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走,月月,跟我去养老院!”
是死是活,她今天必须当面问个清楚!她需要一个答案!
母女二人赶到那所环境不错的中档养老院时,周小茹因为之前的疯狂翻找和情绪激动,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神凶狠,整个人显得狼狈又癫狂。
而反观林老头和宋歌,正坐在洒满阳光的小客厅里,衣着干净整洁,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对比之下,更显得周小茹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婆子。
宋歌那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慈祥,她像是完全没看到周小茹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先是温和地看向面色惊惶不安的林月月,柔声招呼:“月月来啦?跑这么急,饿不饿?快过来,奶奶这儿刚做了你爱吃的小饼干。”
她甚至还略带责备地看向周小茹,语气里带着长辈的关切:“小茹,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把孩子都吓坏了。”
令人心惊的是,林月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鸟,顺从地走了过去,乖巧地坐在宋歌身边的沙发上,拿起一块小饼干,小口吃着。
熟悉的香甜味道和奶奶身上温暖安宁的气息,让她一路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只觉得找到了安心之处。
十年。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最初,因为那份协议规定她必须每月固定来探望几次,林月月是带着不情愿和完成任务的心态来的。
可久而久之,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奶奶宋歌会温柔耐心地听她诉说学校里遇到的烦恼,教她如何巧妙地处理与室友的关系。
甚至连她偷偷暗恋哪个男生的小秘密,都能在奶奶这里得到理解和善意的调侃,而不是母亲那种“别想那些没用的,好好读书”的沉重说教。
每次来到这个养老院的小房间,她感受到的是一种难得的平静与祥和。
这里的老人似乎都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和智慧。
奶奶更是手巧,会用闲暇时间给她织漂亮的毛衣、围巾,做各种可爱的针织小挂件,还有烤箱里永远飘散着的、香甜可口的小饼干味道。
平心而论,和奶奶待在一起,甚至比和终日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满腹怨气的母亲在一起,更让她感到放松和舒适。
周小茹看着女儿自然而然地坐到仇人身边,看着宋歌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慈祥模样,再对比自己的狼狈,一股混合着被背叛的刺痛和巨大恐慌的寒意,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月月!过来!”
周小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甚至有些破音,在这间布置得温馨祥和的小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月月被母亲从未有过的厉声吓了一跳,手里咬了一半的小饼干差点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奶奶宋歌。
宋歌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慈祥笑容,甚至还对她鼓励般地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快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这看似体贴的举动,此刻在周小茹眼里,却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阴险!
林月月最终还是站起身,慢慢挪到了母亲身边,轻轻拉住了周小茹因为极力克制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小声唤道:“妈……”
她最爱的当然是妈妈。
这一点毋庸置疑。十年的隔阂与奶奶的温情,也无法撼动母女连心的本能。
可是,她刚才那瞬间的犹豫,那下意识看向奶奶寻求许可或道别的眼神,那慢了半拍的脚步……
这一切细微的举动,在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敏感多疑的周小茹眼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眼!
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她辛辛苦苦、忍辱负重养大的女儿,在她与仇敌对峙的关键时刻,竟然对那个老妖婆流露出了依赖和不舍?!
周小茹猛地攥紧了女儿的手,力道大得让林月月吃痛地蹙起了眉,却不敢挣脱。
周小茹赤红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猛地射向依旧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的宋歌,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质问:
“银行卡呢?!林楠说里面一分钱都没有!是不是真的?!”
林楠说?
宋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疑虑。她那好孙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眼下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一分钱没有?”
宋歌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那倒也不至于。”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我往里存了二十年的年费,省得它因为欠费自动销户,过早露了馅。”
一张银行卡年费一年也就十块二十块,存二十年……那里面最多也就几百块钱! 而且将近十年过去了,扣到现在,恐怕连一半都不剩了!
周小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宋歌接下来的话,更是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至于银行卡嘛……跟你签完协议,回来的路上,我就顺手销毁,扔进河里了。”
怪不得!怪不得周小茹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那东西早就化成了碎片,不知道沉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轰——!”
宋歌这轻描淡写却残忍至极的坦白,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周小茹的天灵盖上!
她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在宋歌亲口承认之前,哪怕林楠说了,哪怕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内心深处,她其实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可怜的侥幸的!
她甚至预想过宋歌会百般狡辩、抵赖!
可她万万没想到,宋歌会如此坦诚!
这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居高临下嘲弄的坦诚,比任何狡辩都更具杀伤力!
它彻底碾碎了周小茹所有的心理准备,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完全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语言和思维。
林月月慌忙扶住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的母亲,她听着母亲和奶奶之间那几句简短却信息量巨大的对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什么……什么意思?”她看看面无人色的母亲,又看看依旧从容的爷爷奶奶,声音带着颤抖,“奶奶……你们……你们当初说好的,以后……以后都会留给我的钱……其实……其实一分钱都没有?”
“一开始,就是在骗人的?”
她终于从这电光火石间的对话里,拼凑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
可是,这个真相太过荒谬,太过颠覆她十年来的认知!
怎么会呢?
这十年来,奶奶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会给她做小饼干,会听她说心里话,会教她很多人生的道理……那些温暖的瞬间,那些慈爱的眼神,难道也都是假的吗?
她一直以为,虽然现在日子苦一点,但爷爷奶奶是真心疼爱她的,那些承诺的钱和房产将来都是她的,她和妈妈现在的付出是值得的。
可现在,这美好的幻象被一句话狠狠击碎!
她扶着母亲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世界观崩塌带来的巨大恐慌和茫然。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看着宋歌,似乎还在期盼能从那张慈祥的脸上得到否定的答案,或者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