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回神,镜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哭湿了袖袍与衣襟,侧眸看着远处伫立着只是静静喝酒的男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最后一段记忆,他已经不愿在陪她看。
顿了顿,她缓缓走到了他身边:“你……”
帝沧溟没说什么其他的,只是掂着酒壶缓缓喝了一口:“给你看,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当年没有选择。”
“我知道。”尤其看着眼前满目桃林,明白他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会前来凭吊,镜黎更加难过。
因为这是帝沧溟的自责。
他坚持保一人,导致无数神只在他功法大成前,被迫殒命。
他不光对于自己的感情没有选择,进一步也是天堇死,退一步也是天堇死。
他对造成的后果也没有选择,进一步献祭天堇,退一步献祭众生。
每一株桃花坟,都像是在诉说他为了自己私情,枉顾天下苍生的不尽责。
可他有选择吗?没有,他的人生从出生就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看似一切被安排好的命格是最好的晋神规划,可从没有人问过他一句——
他愿不愿意。
走上前,将头埋在他怀里,她抱住他的腰,喃喃道:“没关系,天堇已经死了,我不在你的天机命格里。而且若有下次,你把我献祭了就是。”
帝沧溟愣了下,一边收起酒壶,将她抱住,一边蹙眉看着她:“说什么胡话呢?”
镜黎抬头,睁着清亮的杏眸,很认真道:“我没说胡话!反正都得死,挖心掏肝,魂散五感,死的多难受?还不如给个痛快。而且你要功法足够强大了,说不准能把我复活了呢?”
“实在复活不了,你也给他撂挑子不干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哪能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责任!他就是看你好欺负,自己解决不了的烂摊子丢你出来解决!”
“再说了,天天给他打工,一点福利不给,还要倒扣,哪有这等好事!资本家也没这么苛刻!听话,再有下次咱俩一起嗝屁,给他个惊喜!咱就不听他的!气死他!”
帝沧溟愣了又愣,半晌才被镜黎彻底逗笑。
肩膀耸动,一切阴郁的情绪都像是被她吹散,揉了揉她的脑袋瓜:“你呀……”
镜黎吸溜了下鼻涕:“我是说真的。反正,你既说你最在乎的现在,我又是你的现在,那你就得听我的。”
“好,听你的。”帝沧溟笑着抬起指腹,将她眼角的泪痕擦拭干净。
清冽的下颌线映在镜黎眸光中,她有些被撩的心花乱放。
帝沧溟真的太帅了!这苍生之中,怎会有这么俊逸的男人?又霸气,又强大,又深情,又护短,又腹黑,又听话。
遇到问题从来都是直面问题去解决,或许结果不如他所想,世事本就无常,但他从没退缩过。
要不是他那个烦人老爹拿他软肋威胁他,他也不至于受制于人。
再看看他性感妖孽的唇瓣,顿了顿,她一把拉下他脖颈,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将红唇堵上他的唇瓣。
帝沧溟内心一紧,下意识想要推开。
却被她抱的更紧。
帝沧溟有些难受:“黎儿,你还小。”
“小什么小!我成年了!”咬着他不安分想挣脱的唇瓣,她顿了顿,有些挑衅道:“不想让这些生灵觉得,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吗?”
帝沧溟神思像是被一记惊雷击过。
微顿,他反手将她抱搂怀中,径直将她背靠道一株桃花树上,靡靡而吻,款款情深。
他的衣袍渐渐泛出浅白色,透着灵光,与镜黎浅青色衣衫交织在一起。
天地扬起缱绻的风,将无数桃花瓣扬撒,像是对万年前大家肝脑涂地跟着他们俩最好的认可。
亦是现在最好的祝福。
他们深爱的世界,也同样深爱着他们。
半天后,他们从神界桃林回来。
满身的桃花幽香有些醉人,镜黎终于明白他身上时有时无的桃花香来自哪里,原来他的悼念里,从来都不只是天堇一人。
回来时,他也跟她和盘托出了他的心思。
“黎儿,我可能终身都无法完全顾及儿女私情,苍生太重,若有一日需要献祭我,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到那时……”
“我守着你的衣冠冢,帮你守着天下。”
帝沧溟差点被气笑:“你倒是对当寡妇半点不排斥。”
“这没办法,要杀的神魔太强大,这八年过去,天地怨灵太多,我没成长起来,他倒先塑形成功。终有一日,那样的生死大战还会来上一遭,我没法判断未来,可能需要我们牺牲的远超我们想象。但……若真有那一天,你都当鳏夫这么多年了,我当当寡妇也并无不可。”
帝沧溟是真被逗笑,无语揉了揉她的发丝,他转身去了魔界。
因为白羲又找他!
似乎是十大元罗已然回归,但海域的身体有了新的桎梏,元罗大阵怎么也使不出来。
帝沧溟去忙,镜黎也乐得清闲。
溜回乾坤洞天山云池,这是帝沧溟平日入定疗伤之处。
虽然今日他很多话没有说,但镜黎精睿的眸子敏锐感觉到,他一定是又接到了新的命令!
是什么呢?透过他郁郁寡欢的神色,她觉得……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又是他那个讨厌的父亲?还是……镜黎看着乾坤洞一处很奇怪的棋盘。
想了想,走了上去。
如今的她已然棋术突破到了极致,也算是一高手,可帝沧溟的这副棋局,她却半点也看不懂!
或者说,上面覆盖了神级术法才能详见的迷瘴,以她现在的修为,只能看到很少的东西。
没有答案,她就只能等等再说,总归她迟早有一天能晋神!
可帝沧溟的情绪……
想了想,她偷去风虚传功洞,开始找术法之术。
帝沧溟深夜回来,发觉镜黎已然没了踪影。
又去修炼了吗?还真没空陪他呐?
无奈又自嘲的笑笑。
天边的皎月华辉遍野,照的乾坤洞一片清灵。
他一贯喜欢独来独往,可不知道是不是今晨刚演算出的天机命盘让他心思沉重,他竟在这一刻,有些说不出的寂寥。
满怀心事的来到云池边,解开腰带,褪去法袍,他照例赤身沉入云池修复心脉旧伤。
沉沉的云池之水冒着白色的雾气,他思绪飘的很远,直到不远处的小脑袋瓜看着那迷人的下颌线与精健的胸肌,有些被迷得三魂五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