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山娃把精心撰写的《项目建议书》递到了县工业局。一周之内,审批立项顺利通过,并由县工业局技改科转报承德地区计经委。
窗外,春风拂面,厂区的老榆树吐出新芽。山娃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这座即将拔地而起的新楼,不仅承载着大家的住房梦想,更象征着工厂崭新的未来。
曹厂长和山娃商量好了,赶早不赶晚,既然《项目建议书》已经由县工业局技改科报上去了,就准备好了礼品,在农历正月十四那天,开车去承德地区计经委,找张主任以拜年为由,送上礼品,顺便把扩建厂房的技改项目汇报一下,争取尽快审批通过立项。
山娃的妻子荣荣,听说了要去承德,就和山娃商量说:
“你要和曹厂长开车去承德,正好带上我和两个女儿,趁着大女儿还没开学,一起回姚栅子北沟,去给爷爷和父母拜年,把我们捎到家门口,等你们回来,再把我们捎回来。”
山娃听了,想了想,觉得顺道路过,也未尝不可,就回答说:
“那好吧!我和曹厂长说一声。我们去在第二天就返回来,再把你们一起顺道接回来,买点礼品放在车上也方便,要不然,回去一趟,隔山迈岭不通班车,交通实在不方便。”
“可不是嘛!你快和曹厂长说说,捎上我们,让孩子们去住姥姥家。”
山娃想着妻子荣荣,是爷爷一手把她抚养长大,还供她念了高中。春节过后,农村讲究回妈家拜年,按理说,自己应该陪着一起去,可是,厂里的工作要紧,脱不开身,于是,就和妻子抱歉地说:
“你回去了,代我向爷爷拜年问好,向父母问好!我出差办事,不能陪你们一起回去了。”
“好的!理解你的心情,我会和爷爷说的,他们不会责怪你,放心吧。”
山娃去塑料厂上班,和曹厂长说了妻子要想搭车回娘家拜年,曹厂长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对山娃说道:
“那咋不行呢?顺路方便,车里也坐得下,带点礼品放后备箱里,直接把车开到你岳父家的大门口。正月十四那天你就在家等我们,我让佟师傅开车和我一起过去接上你们,直接出发去承德。”
“那太好了!谢谢厂长。”山娃一脸感激的回答道。
“咱俩还客气啥呀!谁跟谁呀?你就在家等我们吧。”曹厂长说着,拍了拍山娃的肩膀。
农历正月十四这天,天还没亮透,山村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料峭的寒意。雾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屋顶和树梢,远处的山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山娃和妻子荣荣就已经起床,忙乎开了。两个女儿老早就被妈妈喊醒,梳洗打扮好,兴奋得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跑来跑去。小美美听说今天能坐小车去姥姥家,高兴得直拍小手,小丽丽则拽着妈妈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笑成了月牙。。
荣荣把要给爷爷和父母的礼品,一件件装进包里,又叮嘱小美美看好妹妹。自己也梳洗打扮了一番,上身穿大红色毛衣,外套米黄色羽绒服,下身毛裤外面套着蓝色筒裤。山娃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西服,系上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镜子里的他,显得精神而干练。
就在准备就绪,一个小小的争执,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瞬间点燃了整个屋子的空气。因为母亲是锁在院子里,还是锁在小屋里,山娃与妻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山娃蹙着双眸,大声的质问着妻子:
“你为什么要把母亲锁在小屋里呢?又是拉又是尿的咋办?像个犯人似的,囚禁在不到十多平米的小屋里,能行吗?”
“你妈有病,精神不正常,你不知道吗?不锁在小屋里,出来祸害东西咋办?自己做饭,万一犯病了,把房子弄着了,失火咋办?她一点也不讲究干净卫生,把吃的、用的弄脏了咋办?”刘荣荣像连珠炮似的,怒气冲冲的向山娃发问道。
“怕妈妈跑出去,走丢了,还和上次去旅游一样,把她锁在院子里,能在院里活动,晒晒太阳,自己热热剩菜剩饭吃。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没事的。吃的用的弄脏了,回来再清洗干净不就行了吗?”他缓了缓情绪,用商量的语气对妻子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还是把她锁在小屋里,我放心!在小屋里放一个马桶,解决拉屎尿尿。把剩饭剩菜和面包都放在小屋里,再放一暖壶热水,吃饭就解决了,明天不就回来了吗?就是不吃不喝,一顿半顿的,也饿不死!”她反唇相讥,与山娃愤愤地大声辩解道。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山娃的心。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和愤怒,山娃勃然大怒,青筋暴起,对着妻子荣荣怒吼道:
“咋着咋着?你这是什么话?让她在小屋里吃喝拉撒?还说不吃饭也饿不死!于心何忍?你从来对我妈就不好,总是给她甩脸子,不是嫌她脏,就是嫌她烦。”
“我咋对你妈不好了?咋对她不好了?是不给她吃了?还是不给她穿了?你在外面瞎跑,整天不着家,还不是我天天伺候你那个疯妈?”她也不甘示弱地和山娃吵了起来,一脸委屈,连珠炮似的反问道。
“你是怎么伺候我妈的?吃饭不让她上桌一块儿吃,分餐给她单吃。你不就是这样伺候的吗?不是我说你,我看不惯,忍让你不是一天了。”
“分餐怎么啦?分餐怎么啦?饭菜都是一样的,从来也没有孽待她呀!你心瞎还是眼瞎啊?看不到吗?呜呜……”她愤愤不平地争辩道,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呢?分餐给她吃,我看着就不舒服,为啥不让一块吃啊,你分明不就是嫌她脏吗?”山娃越说越来气,横眉怒目的向她嚷道。
“你妈不脏吗?不脏吗?头不梳脚不洗,睡觉不脱衣服,虱子满身爬。上床不脱鞋,三天两头的不洗脸,不脏吗?呜呜……”她一边怒视着山娃大声道,一边哭得更凶了。
“她不是有病,精神不正常吗?我为啥娶了你呀?还不就是为了照顾我妈妈吗?你要是能照顾好我妈,为啥还硬逼着我调回来呀?”山娃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不得不说出了心中不愿意说出来的话。
“你不调回来行吗?我凭啥照顾你妈呢?我嫁给了你,又没嫁给你妈?照顾她是客情,她给我买过什么了?连一瓶雪霜膏都没见过她的。我管她吃喝就不错了,还要我咋样?跟你过这么多年,没有一天省心的,吃苦受累不说,天天和一个疯婆婆生活在一起,没这么折磨人的。”她也被激怒了,指着山娃说出了狠话。
“一开始你干啥去了?我的家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后悔了?那咱俩就离婚吧!”山娃怒不可遏,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离婚就离婚!谁怕谁呀?这日子真和你过够了,都是你妈掺乱,没法和你过了!呜呜……”她也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一边哭着,一边拿着一把大锁,就冲到了小屋门前。
山娃一看,她真要把母亲锁在小屋里,就一个箭步窜上去,拦住了她,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夺过来那把大锁,一个扫荡腿,就把她撂倒在地,愤怒地照着她的腹部和腰部,连踢了几脚,踢得她翻滚。边踢边怒吼道:
“我让你锁!我让你锁!今天非把你踢死不可!”
这时,两个女儿被吓得哇哇的大哭起来,跑过来,趴在了妈妈身上,大女儿小美美一边哭一边央求着说:
“好爸爸!别踢我妈了!别踢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混乱,盖过了院内的哭喊和吵闹声,只见曹厂长推开大门,闯了进来,佟百优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曹厂长一看大惊失色,惊诧不已的问道:
“干啥呢?干啥呢?你俩怎么打起来了呢?”
他和佟百优上前,赶紧把刘荣荣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刘荣荣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山娃,一手捂着肚子,佝偻着腰,一手指着山娃的鼻子,愤怒道:
“你踢死我吧!踢死我!不踢死我你不姓赵!”
“你俩为啥呀?你怎么能踢人呢?有话慢慢说,打老婆算什么男人?”佟百优上前插话道。
山娃愣了愣,醒过神来,赶忙和他俩解释说:
“她个狠心的娘们儿,非要把我妈锁在小屋里,我说锁在院子里,她都不干!锁在小屋里,让我妈怎么呆呀?又不是一会半会儿,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像囚禁犯人似的。”
曹厂长走过去,进小屋看了看,发现山娃妈吓得哆嗦成了一团,恐惧的蜷缩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瞅着门口。他转身走出来说:
“锁在小屋确实地方太小了,没法呆,还是锁在院子里吧。得了得了!时间不早了,都揭过去了!快上车走吧!”
他和佟百优把刘荣荣搀扶着上了小车,小美美拉着妹妹丽丽的小手,赶紧上车坐在了妈妈的身边,山娃把礼品放入了后备箱,又给母亲把剩菜剩饭和吃的,准备好放在了厨房,马桶放在院内一角,走进小屋,和蜷缩在床上的妈妈红着眼圈说:
“妈!您在家看家吧!剩菜剩饭都有,在厨房准备好了,饿了您就热热吃吧!院内东南角放有马桶,解手就往马桶里拉尿吧。我明天就回来。回来就和刘荣荣离婚,再给你找一个好儿媳妇。”
目光呆滞的山娃妈,听了这话,惊愕的看着山娃,颤声说:
“大儿子!可别离婚啊!荣荣对你不错,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别和她一般见识。”
曹厂长走上前,对山娃妈叮嘱道:
“您好好在家吃饭,今天我们去承德出差办事,明天你大儿子山娃就回来了。您别担心啊,离啥婚啊!都是气话。”
等曹厂长出了小院,山娃最后看了看母亲,潸然泪下,又看了看这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家,长叹一声,把小院的大门关好,落了锁。
在车上,哭哭啼啼的刘荣荣,还是时不时的与山娃拌着嘴,互相争论不休,曹厂长一路上不停的劝解,直到把刘荣荣和两个女儿,送到了山娃岳父家的大门口,两个懂事的女儿下了车,搀扶着妈妈向姥姥家院内走去。
山娃气囊囊地把礼品由后备箱拿下来,撂在了大门口旁边,连屋都没进,上车关上了车门,让佟百优掉转车头,朝着承德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