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该死的冒顿到底在您背上写得什么鬼画符?...”
乐安拿来镜子,愤怒又疑惑地问。
他这几日替司景煜上药,看着伤口上红色的诡异字符很是刺目惊心,可他汉字尚未认得几个,这代融文看着,可不就是“鬼画符”?
司景煜命乐安拿镜子照着自己后背的伤口,他自己举起一面镜子反照。
司景煜仔细地看着手里的镜子,只一眼,眼睛顿时睁得滚圆。
他在上书房学过代融文,这诡异的字符乐安看不懂,他却一眼便看清了,翻译成汉文就是:宸狗。
司景煜气得浑身发抖,眼里亦忍不住涌出泪来。
士可杀,不可辱,他堂堂宸国二皇子,如何也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骂作狗,并当成狗一般地凌虐。
“殿下,您怎么了?...是身子突然又不舒服了吗?...”
乐安并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瞧着司景煜极痛苦的模样吓坏了,忙不安地问。
“快取水来给本殿擦洗身子!...”司景煜并未理乐安,良久才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啊?!...”乐安一脸的诧异,“代融这么冷,水很难烧热,殿下又病着,背上还有伤,这会儿擦洗,若是冻坏了身子或伤口感染可如何是好?”
乐安想到他们来的时候经过一片湖,湖面尚结着冰,便觉得浑身发冷。他们平时用的水都是从那湖里打来的,乐安舍不得喝一口热水,将热水都留给司景煜饮用洗漱。
可司景煜此时却突然要擦洗身子,这可让乐安犯了难,心里更是疑惑。
“殿下这是怎么了?...您这般难过,是因为背上的字吗,那字到底是何意?...”
司景煜被这么一问,像是被匕首刺痛了一般,转身看着乐安:
“本殿吩咐你行事,你竟敢欺主懈怠?...
你今日若不替本殿将背上的污秽擦净,本殿就去....”
“殿下要做什么?!...”乐安被司景煜伤心决绝的模样吓得心里发颤。
“离这儿数里开外有一片湖是不是?...”司景煜颀长的眼睫被泪水浸湿了,因为忧伤而轻轻颤动着,如两扇破碎的蝴蝶翅膀。
“本殿去投湖自尽,绝不苟活过今夜!”说着,司景煜便挣扎着起身,激动地泣不成声。
“殿下不可!...”乐安吓得忙抱住了人,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问得唐突。能让司景煜羞愤欲死,方才的话即便烂在肚子里,他也不该问出口的。
“方才是小的多嘴,殿下莫要生气!
您若实在难过便打骂小的出气,万不可伤害自己。
殿下乃天潢贵胄,此番出使代融更是肩负重任,怎可轻言赴死?...”
乐安一番劝慰,让司景煜冷静了一些,终是无力地靠在乐安肩上痛哭失声。
“那你快替本殿将背上的字洗掉,若是洗不净,就寻把刀连皮带肉地剜去。
本殿身上如何也不能留下此等污秽!...”司景煜哭着伤心道。
“殿下莫急,小的这就去打水来!...”
乐安现下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好在司景煜只是想洗去背上的字,乐安早备下的洗漱的水,想来足够了。
乐安端来一小盆热水,将巾帕浸湿了,却不敢下手。司景煜背上烙铁的伤痕刚有结痂的迹象,这会儿沾水岂不是加重伤情?
司景煜见乐安迟疑着不动手,忙催促:
“你愣着做什么,快洗啊!...”
“殿下,您忍着点,会有些疼。”乐安怯生生道。
“你怕什么,用力擦,本殿不怕疼!”司景煜咬着牙道。
乐安才将浸湿的帕子碰到伤口,司景煜就禁不住地,整个身子都抖动了一下。受刑那日的剧痛又发作了,此刻更觉得疼入骨髓,但司景煜硬是咬着牙,并没有哼一声。
可乐安见司景煜疼得,额头都渗出了汗, 如何还下得去手,更别提用力地擦洗了。
情急之下,他仔细瞧了瞧那伤口上的红字,虽难以洗去,却并非普通的纹身刺字,只是那红色墨汁如血液一般,不知用的什么稀罕材料所制,如若不然,那字也不会留到今日却丝毫未损。
“你怎不洗了,就这么两下便洗净了?...”司景煜着急地问。
“殿下,这字并非刺上去的,但墨汁却不知是何材料做的,清水根本洗不净。
小的若再洗,殿下怕受不住啊!”乐安为难道。
“受不住疼吗?...本殿不是让你尽管用力,你怕什么!...
别磨叽,快些动手!”
司景煜虽疼得浑身发颤,却依然咬着牙催促。
“殿下稍安,让小的想想旁的办法。”
乐安方才擦洗伤口时,隐约闻见一股淡淡的气味,此刻凑近,又用手在伤口处扇了扇,那股气味更浓了些。
乐安的鼻子很灵,他闻出了一股油脂的气味,突然想到了办法。
“看来用水洗不成,殿下稍候,小的这就去寻趁手的东西来。”
乐安跑开片刻,很快取来一些灯油,和一小碗酒。
他将灯油轻轻地涂在司景煜的伤口上,那些红字渐渐地开始溶解,没过一会儿便淡了不少,看上去已经模糊不清,只是还留着一片红迹。
“殿下,小的现在要用酒替您清洗伤口,您忍着些疼!”乐安叮嘱道。
“嗯,不必顾忌,你尽管洗便是。”司景煜一刻也不愿多等,忙回道。
随着酒液冲洗在伤口的皮肤上,司景煜的眉头忍不住皱得很紧。不过这番疼痛值得,那些红字很快便没了半点痕迹。
当司景煜在镜子里,瞧见自己干净的后背时,顿时惊喜地笑开了。可那笑容尚未彻底绽开,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司景煜激动地抱着乐安:
“乐安,你何时这般聪慧了?这次多亏了你,你救了本殿的性命,真是本殿的福星啊!”
乐安受宠若惊,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小的本该照顾好殿下的。
这法子,小的是在宫里见一个嬷嬷使过,今日一试,果然管用!”
司景煜此刻对乐安很是感激,都扯上了救命之恩,乐安有些小得意,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到底就是两个鬼画符一般的字而已,怎就严重到要投湖自尽呢?
不过,乐安一句也不敢多问,司景煜好不容易才安生下来,他不敢再多嘴刺激他。
司景煜再度躺下时,终于卸去了心头大石,他本就身子虚弱、病痛未消,很快便沉沉睡去。
那夜梦里,他又见到了冒顿那张狰狞的脸,狂笑后又阴狠地逼问他:
“你老爹送你来代融,到底为何?!...”
他没有回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此后的许多年,司景煜都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直到此刻,他坐在边军主帅的营帐中处理军务,心里才明白多年前去代融到底为何。
若无那些年的磨砺,他此刻哪儿来的底气坐在帐中运筹帷幄?
冒顿那只阴险狡诈又反复无常的老狐狸,不知取了多少大宸将士的性命,他此番定要一雪前耻,取了这只老狐狸的项上人头,替大宸的将士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