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不敢有半分懈怠违逆,忙起身围到了沙盘前。
司景煜盯着沙盘,思忖良久,指尖在雁门关与黑水河之间划动:
“孤知晓敌军统帅冒顿善诱敌深入,我军欲得战机,便要将计就计。
明日申勇和申义率前锋佯攻,乐安带轻骑营绕后,截对方粮道。”
沙盘周围顿时起了一片议论声,那些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将军都是赞同与质疑参半,觉得司景煜所言听着是个良策,但以冒顿的狡诈,实在变数太多,并不易执行。
只有申勇和申义没有半分疑义,忙抱拳领命:
“末将等遵命!...定不负殿下军令,拖住敌军主力。”
“好!...明日一役,孤就静候诸位佳音了!”
司景煜将战局部署下去,似乎意气风发、心情大好。
散会出营帐时,申勇转身与弟弟申义交换了一个眼神。
......
代融军营中,篝火映照着一张狰狞的脸——代融国大将军冒顿正擦拭着手里染血的弯刀。
\"报大将军!宸国此番由太子司景煜亲征,大军已于两日前至雁门关!\"
“知道了!...”
耳边一阵军士的禀报声,冒顿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
\"小质子长大了?...正好让本将军再教教你规矩!\"
冒顿一声狂笑,猛地将刀插进沙盘:
\"传令下去,活捉司景煜者,赏千金!...\"
帐外风雪呼啸,仿佛回到十六年前那个雪夜——十四岁的司景煜被铁链锁在冰柱上,他遍体鳞伤,浑身已被冻得麻木而没了知觉。
冒顿用烧红的铁钳伸到他面前,露出镶金的獠牙:
“说!...宸国皇帝派你来我代融,到底有何目的?!...”
司景煜不堪折磨,神识已然昏沉,眼前只有那獠牙上的两块金子在晃动。
“父皇将我...送来代融为质,永修...两国盟好!...”
司景煜艰难地,将说了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却只换来冒顿的一通嘲笑。
“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竟敢对着本将撒谎!
可汗才向宸国发出国书索要质子,不过半月功夫,你那个父亲竟是连屁都没放一个,即刻命人将你送来。
本将原本思量,此事不拖上数月,怕是半点回应都不会有,且宸国如何也不会将真皇子送来,能挑一个勋贵之后临时封个头衔,就算尽到诚意了。
却没想到,你那个老爹此番当真不惜血本,将你这么个粉雕玉琢的亲儿子送来了,一刻功夫都没耽误。
可汗粗犷磊落,真以为你老爹奉承得极好,我代融国威名远扬,其他人也都哄着可汗开心。
本将可不这么想!试问这天下,有哪个父亲会将亲生儿子送来敌国受眼前的折辱?
此等手段分明是对待仇人!快说,你老爹让你来代融,到底是何居心?!...”
司景煜痛不欲生,眼前的境况,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冒顿疯癫无状、疑神疑鬼地一通分析与质问,终于让司景煜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眼前的一切到底为何,他老爹对他到底是何居心?他也想知道,来代融的路上,他在心里已经问自己问了一路,终究没有答案。
或许,他在心里给自己编了无数个缘由,却没有一个是自己可以接受的。比如方才从莫顿嘴里冒出来的,他老爹没拿他当儿子,而是当成了仇人对待。
“景煜不知将军所问何意,父皇的确于半月前,突然夜传圣旨,命景煜前来代融为质,翌日一早便命景煜启程,一刻都不可耽误!
除了修两国盟好,景煜也想知道为何。
或许正如将军所言,父皇从未将景煜当作亲子,而是如仇人一般。
父皇有六位皇子,最不喜的便是景煜。”
司景煜有气无力地替自己辩解,言语间满是心酸与绝望。
“是吗?...”冒顿冷笑着回道,“小子,本将说什么你就顺着本将的意思来,你拿本将当三岁小儿糊弄呢?!
本将阅人无数,你这小子绝不是个‘直肠子’。
还在对本将演戏,都哭上了,本将见了都心疼不已啊,你老爹竟不在乎,还拿你当...仇人?...”
司景煜闻言,无奈地点了点头。
可这般消极绝望的模样,却彻底惹怒了冒顿。
“还演!...嘴硬不说是吧?那本将就好生招待你一番,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冒顿彻底没了耐心,再度举起火盆中烧透的烙铁,烙向了司景煜的后背。
“啊!!...”随着烙铁贴着皮肤“嗞”的一声,司景煜禁不住地惨叫出声。
那深入骨髓的火燎之痛,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而后,他终于没了知觉,不必再忍受那削骨剥肉一般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等司景煜醒来时,已经身在他做为质子的帐篷里。
他虚弱地睁开眼,只有乐安守在身边,耳边是透着心疼又不安的啜泣声。
“殿下,您醒了,身上...还疼吗?...”乐安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便忍不住大哭出声,他的二殿下这么好,却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司景煜刚想呼疼,却是生生忍住了。他浑身快散架了一般,仿佛一碰就能裂开,可他不敢说疼,怕吓着只有十岁的乐安。
“乐安你莫怕,我...好多了,不疼!”
司景煜勉强扯出一抹笑,乐安果然不哭了。
“殿下,你试着慢慢翻过身,小的实在搬不动你,可你的后背有伤,不上药怕是好不了,会留下疤的!”
乐安紧张道,忙取来了烫伤药。
司景煜慢慢动了许久,才好不容易侧过身子。背上那块烙铁烫伤真不是盖的,每动一下都扯得浑身疼。
幸好他们随身带了些应急的药物,不然,司景煜这才刚到代融,只怕小命便要交代了。
乐安替司景煜仔细地上了药,他昏睡了好几日,才勉强能起身。
待伤口终于不疼结痂时,司景煜终于鼓足勇气一般地,让乐安取来两面镜子。
冒顿那日给他上完刑,还继续在他的伤口上刺来刺去的,因为太疼,那点刺疼倒不算什么了。
可司景煜不知冒顿在他背上刺了什么,这些天除了病痛,心里更是忐忑。
这会儿刚有力气坐起身,他终于鼓足勇气,想看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