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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块紫檀木雕刻了嵌着等身的西洋镜,将人照得纤毫毕现,再搭上紫檀嵌螺钿龙凤纹翘头案,紫檀的香几,紫檀的架子床,整个殿中是全套紫檀的摆设,价值千金。

可皇帝亲自看过,却丢下一句,“香见不喜深色”,底下的人便要再次跑断腿,从皇帝的私库中改寻了全套黄花梨木的家具换上。

宫人脚不沾地,在延禧宫正殿进进出出。

象牙雕万寿纹的插屏、青玉雕山水人物笔筒,银红撒花软烟罗的帷帐,盘金满绣的百子千孙被,旁的宫妃得一件便是得脸的宝贝像是寻常物件一般摆在那里,就是皇帝自己居住的养心殿也莫如此处豪奢。

如懿托腮坐在门槛后,如少女一般歪着头瞧着,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皇帝从未如此待过她,也从未如此待过任何一个女子。那个寒香见,皇帝竟如老房子着了火一般,如此地在意她。

容佩在旁看着郁郁的如懿,知晓她是被皇帝几番亲临延禧宫都不来瞧她伤了心,恨恨道:“不晓得那寒氏是何等狐媚子,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自己的未婚夫才刚死,她又急急忙忙投了皇上,将皇上的魂儿都勾了去,才害得皇上这样不顾惜主儿。”

如懿在一旁神色淡淡,并没附和容佩,却也任由着她将话说完,才说了一句:“那寒氏并非是无情之人,也不是自愿留在皇上身边的。”

容佩拖着伤腿蹲在了如懿面前,急道:“主儿就是太慈心了些,瞧谁都是好人,这才吃了这样大的亏。”

想起前几日青蕙来时一一宫主位的派头,就连身边的宫人也是簇新的外罩,厚实的棉衣,容佩眼里闪过一丝嫉恨。再想起从前青蕙刚刚入宫陪伴如懿的样子,她更是心中生恨,直恨得咬牙切齿的。

当年的青蕙在延禧宫多谨小慎微呀,不敢多说半句话,不敢多走半步路,在娴嫔娘娘跟前还不如容佩自己得脸,对她这个娴嫔娘娘身边最得势的掌事嬷嬷都是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容佩姑姑”地敬着。

容佩瞧着青蕙亦步亦趋跟在乌拉那拉夫人身后的样子,都觉得她倒比伺候的丫头更尽心、更恭敬些。

可如今呢,倒是形势颠倒了过来,反轮到当年那个黄毛丫头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对她们指指点点了。

容佩心头气结,咬牙道:“主儿,景仁宫那位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全赖主儿和夫人发善心,才好端端地容她长大成人了。主儿又格外疼她,还要给她找个好亲事,偏偏她这样不知好歹,主儿怀着十二阿哥的时候叫她陪着老夫人入宫照料,她竟打扮成主儿年轻时候的模样勾了皇上去。”

如懿想起旧事神色亦是黯淡了:“‘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其实这深宫大内又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嫁入寻常人家,一夫一妻清清静静、安贫乐道地过日子才好。我和额娘本是为她安排周全了,谁知道额娘竟养出来了个反咬咱们一口的白眼狼。”

青蕙入宫后,如懿就更不得宠了,她心中自是对这个妹妹心怀怨怼。

“呸!”容佩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啐得如懿一边觉得这样不雅,一边却又无端觉得极为痛快。

容佩看着为情所困,无心争宠的主儿,铁了心要激一激主儿的斗志。

眼瞧着皇上将来就是延禧宫的常客了,主儿不说能如寒香见一般勾住了皇上的心,起码也得唤起几分皇上的旧情才好。最次也得求求皇上,将十二阿哥抱回来养着。

主儿得宠些,再养着阿哥终身有靠,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水涨船高。若她一直只是个失宠答应身边的宫女,她又还能做什么?

从前如懿得势做了娴嫔的时候,容佩也是呼仆引婢,伺候人的苦活累活都有旁的宫女来做,心情不好了就是背着人打骂几句小宫女,旁人看见了也只敢当作没看见。

就是她背地里的算计,也能借着如懿的力好展开几分。

如今却是一朝失势,落地凤凰不如鸡了。关在那延禧宫里,倒像是个聋子和哑巴,再无一点儿机会。

如懿身边只剩了容佩自己和凌云彻,差不多的活计都指望不上旁人。虽然凌云彻有如懿的偏袒,可却畏惧于容佩的巴掌,苦活累活尽可背着如懿甩给他。

可浆洗衣服、贴身伺候如懿这些活计却是不好让凌云彻一个二三十岁才半路出家当了太监的人做,也容易被如懿看出端倪来,少不得要容佩亲自动手。

也就是容佩身板够硬实,挨打瘸了腿也不耽误干活儿,才命硬地活到了如今。

可是,这样的日子容佩也算是过够了。若是要困死在延禧宫里伺候人,那她又何必费尽心思入宫?

容佩故意劝道:“若不是她有几分像了主儿年轻时候,叫皇上生出几分怜惜来,她如何能入了皇上的法眼?又如何能生出十三阿哥来?”

她将盘算了许久的说辞一口气儿倒了出来:“主儿,从前咱们还没瞧出来,可看看如今的形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永寿宫与景仁宫那位走得近着呢,分明是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保不准主儿的妹妹丧了良心就是永寿宫那位背地里教唆的。”

一提到嬿婉,如懿眼前似乎就浮现出那张俏丽妩媚的面孔,不由得精神一震,将容佩的话也听了进去。

是了,青蕙一直与嬿婉交好,事事恭顺于嬿婉,分明是嬿婉的马前卒。当年之事定然也是嬿婉见不得她好。

容佩觑着如懿的神色就知道她听进去了,继续劝道:“奴婢看啊,分明是永寿宫那位知晓自己是主儿的赝品,忌惮主儿与皇上的情谊。她生怕主儿与皇上重归于好,挤得她在皇上跟前没地儿站了,又怕主儿生下十二阿哥,十二阿哥得了皇上到宠爱,挡了她儿子的道儿。”

“就是为着这个,她才勾结了当年的青格格,让主儿的亲妹妹背地里捅了主儿一刀,好叫主儿孕中伤心难过,巴不得主儿一尸两命。只是主儿福大命大,不曾被奸人成功害去了,这才母子双全。”

如懿坐直了身子,神思不宁地向前直勾勾地望去,似是恍然大悟,又似是半惊半惧。

她伸出了一只手不断往容佩的方向寻摸着:“容佩,我不知,我真的不知,这些年竟被她算计到了这副田地里。”

容佩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痛心疾首道:“可不是呢,主儿。您可是先帝赐给皇上的侧福晋,论名分,论出身,论资历,论与皇上的情分,孝贤皇后去后怎么也该是您做了皇后啊,怎么就轮到她一个包衣宫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分明是她早就盯上了您,卯足了心思处处算计您,害您,才叫您与皇上之间生出了这许多的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