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日头长,天黑的也晚,闻语秋带着徐江鸿和白盛在林家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边还有些亮光。累了一天了,再说也没有晚上拜访人家的道理,他们打算明天再去看望阿德的老娘和妹妹。
阿贵送他们到门口,穿过花园子的时候,几声嘶哑的咳嗽声一下子钻进人耳朵,晚风带来一点凉意,和着这声音扑来,让人打个寒颤,陡然停住了脚步。
“造孽,造孽...”这声音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几人面面相觑,阿贵微微一笑,“是看园子的老徐,这两天着了风热有点咳嗽。”
三人放下了那根紧绷的神经,是人就好,这要黑不黑的天又没到亮路灯的时候,突然听见人声还有些吓一跳。
目送三人上车走了,阿贵转身就沉下脸,朝着花匠老许的屋子去了。
“你一天天神神叨叨究竟想干什么?”他咬着牙压低声音,一边警醒地查看门外和窗户下头有没有藏着人。
“阿德没了,那么年轻!”老许风干橘子一样皱巴的老脸透出一点哀伤,“我看着他长大...”
“你再不管好自己,就得下去看着他投胎了!”阿贵不耐烦地警告,“上次半夜你躲在花园子里头监视那丫头,差点被发现你忘了?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阿贵日常面对阿德和老许,一个蠢货一个疯癫,要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他早就一脚一个要多远踢多远。
老许瞪大了耷拉的三角眼,阿贵是怎么知道的?转瞬又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塌下来半截,知道就知道吧,阿德的死让他有些怕了,可怜阿德到死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派去安南送命的。
“老许,伤心几天就差不多得了,咱们干的这笔买卖,好了荣华富贵好几代,歹了明天就是断头台,你不为自己,也为你可怜的外孙女想想。”阿贵耐下性子劝说,总算让那老东西点了点头,应当能安分一段日子。
趁着没人发现,阿贵回主人楼复命去了。
“一把老骨头,最后再拼一把吧!”老许盯着阿贵打开门透过的一点亮光,叹了口气。
...
饭店房间不大,胜在干净整齐,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儿,闻语秋要求不高,洗漱好躺在床上,进入书库。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隐秘了,闻语秋撑着下巴,在纸上一条条列出这周要办的事儿。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把一周的事情根据轻重缓急列清楚,一条条去办,重要的急迫的在前头,忙过了心里就安定,哪怕这计划条偶有疏忽没完成,无伤大雅的事儿也就不需要着急上火。
以前是放在心里睡前琢磨,自从得了梦中书库,她都是列个本子,每周一次,留些空白给突发的紧急事件,也算是周记了。
她不喜欢每日一记,以前每一天都是那么长又那么短,挨饿挨打的时候一天过的太快,伤口还在流血闻景升又要回来了;挨过一顿打了,熬着日子活着又觉得时间太慢,每一刻都煎熬。
每周一记刚刚好,一周七天总有值得高兴一点的事儿,也总有必须要办的事儿,逼着她动起来想法子活下去活的好。
也许以后,她的儿女也能从这些周记里窥见她的人生呢?正如她从文字里寻找她的母亲。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凛,如果没有办法给自己和孩子安全的环境,她绝不会结婚生子,生来干什么呢?像她一样吗?
母亲,于晚歌,闻语秋知道越多,越对母亲生起疑团,从札记来看,她温柔、博学、富有思想,怎么会病死在胡树村?
她一直逼着闻语秋读书,很难不认为她是知道书库的,并且将札记作为媒介交给了闻语秋,那么她自己难道不能利用书库的力量吗?别的不说,只要卖几本古籍足够她过上富足的生活,或者是去大城市治病,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语秋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哪怕是为了弄清楚母亲当年的遭遇,于家她也必须闯一闯。
小命只有一条,得小心谨慎。从母亲的札记里,她知道于家的大家长,于老爷子,也就是她的外祖父对母亲视若珍宝,但是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找过母亲。
珍宝不在掌心便是鱼目顽石,零落成泥而已。
谜团一个接一个,如果母亲的记忆没有美化,那么她笃定,这个外祖父对她的存在绝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也是她敢答应林昌平合作的原因之一,不管是为了什么,有命才能谈以后,有资本才配上桌。
下面就是她一点一点解开谜团的时候了。
不着急,她还年轻,身体康健,头脑清明,她有的是耐心。
眼下最重要的,一个是解决阿德的事情,另一个是必须尽快找一个房子落脚,打入于家是长期目标,先放一边。
思考清楚了,她翻开书本开始学习,国文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平时只把那些书当做消遣来复习。
英语这段时间学下来,她初步估算,已经掌握近六千个词汇,看中学程度的英文书足够了,只是语法方面还得再加把劲,没办法,语法这种东西记性好不够,还得会用。语音上她下午和杨明岚对话了一段,获得好朋友的星星眼一双,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余下的时间她打算多找杨明岚练习口语,虽然她也可以找徐江鸿,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并不想事事麻烦他。
对于她和徐江鸿的关系,闻语秋一直是冷眼旁观的,徐江鸿温柔体贴,长相也好,更兼家世不俗。如果他想追求一个人,很少有姑娘能硬着心肠一口回绝吧。
只是徐江鸿从来没有正面表达过什么,连同生共死的经历也被他一句为奶奶尽孝揭过,闻语秋有疑惑但无苦恼,说到底也不是情根深种非君不可,而且现在也不是谈婚论嫁儿女情长的时候。
随缘,所以更不想有太多亏欠,否则说话总像是没有底气,她非常厌恶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