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穿着短打的下人,柳知岳微微皱了皱眉。
他今日早上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传信,说是让自己在午间去四方酒楼,那里有人可以帮他父亲洗脱罪名。
可面前这人虽看着眼熟,可却怎么也不像是有能力的人。
阿七却是一眼认出了这人,他先前陪着沈洲渚应酬过几次,偶然间也见过柳知岳,知道他是内阁次辅柳磐的嫡子。
难道是他在背后做的一切?
柳知岳这时也想到了阿七的身份,不过他更谨慎些,上下打量了阿七一眼便不再开口说话。
父亲曾说沈洲渚此人极善钻营,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若是他的麻烦事沾惹到自家,那可是得不偿失。
阿七却是没想那么多,一心以为是柳知岳出手救了自己,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同他说了。
柳知岳越听越惊讶,最后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
他没想到沈洲渚竟这样大胆,竟然敢伙同赵忠一起将科举考试的题目卖了出去!
相比之下,他们柳家有个狐假虎威不上进的亲戚又算的了什么呢?
一个念头在他心上疯狂的滋生,若是将明耀的事情甩给沈洲渚……那自己父亲怕是就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柳知岳勉强压下脸上的喜色,状似无意的问道:“阿七,你们家有没有一种叫雷公藤的东西。”
“有,我们祖籍是在南边,常有用雷公藤驱虫、做膏药的。不过那东西有毒,不能多用……”
阿七后头说的话柳知岳一概没听清,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那明耀中的正好是雷公藤的毒,而沈洲渚府上也恰好有这样东西。
柳知岳随意敷衍了阿七几句,又派人回去叫了两个极健壮的家丁,美其名曰“保护”阿七,将他软禁在家中一处别苑里,自己却是着急忙慌的找了理由进东厂见了柳磐一面。
“你说有人给你传了信,让你去四方酒楼,在那你正好见到了沈洲渚的仆从,那仆从正好将你认作救命恩人,正好把这些事都同你说了,而且沈洲渚家中正好有明耀所中毒的原料?”
听着柳磐不轻不重的问话,柳知岳也反应过来了,天下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这……难不成是有人要借此事害咱们家吗?”柳知岳神色也严肃了起来,紧紧的皱着眉。
柳磐轻轻拂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可瞧这目前的局势,自己顺势而为,将沈洲渚就此压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单靠阿七还是不够稳妥,他得找一个更有用的底牌了。
想到这儿,柳磐招手示意柳知岳离近一些,附耳吩咐了几句话。
……
两日后,有一破衣烂衫的男子跑到了东厂门外,直言自己是沈洲渚的贴身小厮,说有要事相告。
而谁也未曾预料到,这男子所说之事,竟揭开了永辉年间最大的一场科举舞弊的案子。
据说在审理之时,沈洲渚本欲辩驳,可在瞧见阿七的时候便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才认下了罪名,并将指使自己的赵忠也供了出来。
而那在狱中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赵二河,不知怎的也改了口供,将自己和赵忠的关系说的明明白白,还将赌坊密账也一并拿了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何年何月何日给了赵忠若干两银子。
不过五日,入阁才半年的沈洲渚和把持司礼监数年的赵忠锒铛入狱。
三月末,诸事皆完。
赵忠判斩立决,财产尽数充公。
沈洲渚原应判斩立决,因其妹沈珍宁有孕,改杖五十,游街示众,赐字流放至漠北苦寒之地。
其余参与舞弊的学子功名尽废,发配充军。
……
瞧着外头热热闹闹的游街,姜星沉满意的勾了勾唇,抬手将眼前的酒杯斟满。
三年前沈洲渚春风得意马蹄疾,玉面金冠探花郎。
三年后沈洲渚木枷铁镣墨刺面,蓬发烂衣人人唾。
真是可笑。
就在酒液将将送到唇边的时候,姜星沉忽然停住了,翻手将那盅酒倾在了地上。
“孩儿,娘亲替你报仇了。”
话音未落,门忽的开了,露出一双黑锦缎皂靴来。
“你来了。”姜星沉将手收了回去,倒了一盅酒送到自己嘴里。
商陆看着那地上的一片酒液,眸色微暗。
即使在机缘巧合下他去到了永辉十一年,但他仍是不知道那一世的姜星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今日偶然听见她的话语,看见地上那一滩酒液,他忽然茅塞顿开。
他一开始就应当想到的,那一世的沈洲渚应当是做了什么极过分的事情,这才惹得姜星沉近乎疯狂的报复。
让一个人死可太容易了,一杯毒酒便好了,又快又没有痛苦。
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才是最为痛苦的。
一点点将他引进早已设好的陷阱。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获救时,将他再次打落下去,最终将他按进污泥之中,不得往生。
如今想来,无非抛妻弃子之仇,才能对得上姜星沉这满心的筹划。
是她让赵二河赌坊的事情暴露出来,也是她早早便知道赵忠与赵二河之间的关系,从而利用赵忠让赵二河将一切都甩到沈洲渚身上。
沈洲渚为了保命,势必会将阿七想办法弄死,可姜星沉早就在阿七身边埋了钉子,将阿七对沈洲渚的不满挑拨到了极致,这也促成了阿七从沈家逃亡。
而阿七和柳知岳的相遇也绝非偶然,正是如此柳家才会暗地里让一些官员上些不利于沈洲渚的折子,将科举舞弊的所有事情都甩给了沈洲渚。沈洲渚认罪也是因为淑妃拿捏住了沈珍宁,沈洲渚为了妹妹,不得不认罪。
可他到底是留了一手,将赵忠供了出来,而狱中的赵二河也在这时改了口供,赵忠的罪名也确定了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可商陆看着一盅接一盅喝酒的姜星沉,却觉得心疼极了。
她能将人心算计到极致,可当初却被沈洲渚的甜言蜜语迷惑,放下了所有的盔甲。
当时被最爱之人伤害,她该有多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