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一脸惊恐地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你拿大蒜当驱鬼符?你是想熏死我还是吓走鬼?”
“你这人啊……”赵爱民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如夜,“连道士你都请了,还怕挂两串蒜?你不是信这些吗?挂上去,今晚就能睡个安稳觉。”
“你骗人!你就是故意来折腾我!”她猛地一拍桌子,嘴角哆嗦着,眼眶发红,“我老了命不好,你就这点出息,看我害怕了,成天想方设法折磨我……”
赵爱民却不恼,反倒从桌下摸出一根细麻绳,开始娴熟地串起大蒜,手法俨然有些农家的老道劲。他边穿边说:“你说是折腾,那是你自己吓自己。我是怕你真哪天被自己唬出毛病来,到时候院里得沾你晦气。挂着这蒜,醒着防鬼,睡着防梦魇。”
“赵爱民!”贾张氏恼羞成怒,脸都憋红了,“你一个大男人,成天盯着我一个老太婆看,闲得没事干是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不是做贼心虚,你来我这屋干什么?”
赵爱民眼角微挑,露出一抹淡笑:“你既然觉得我做贼心虚,那你更该挂上这大蒜,防着我不是更有道理?你不是最讲究这些的吗?今晚就试试,行不行,明天你自然就知道。”
说完,他站起身来,把串好的两串大蒜递到她面前,蒜香冲得她差点咳出来。
“你自己挂不上去是吧?行,我来。”他动作干脆利落,不等贾张氏反应过来,便绕到她身后,将那两串蒜一左一右搭在她脖子上,再打了个结。
“哎哎哎——你别动手动脚的!”她挣扎着想摆脱,但却发现赵爱民那手劲不轻,稳得像是常年在打柴似的,麻绳勒得她不轻不重,刚刚好能吊住两串蒜又不勒脖子。
“好了,行了。”赵爱民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琐事,“别乱动,这玩意可金贵着呢。你要是半夜敢摘下来,别怪我明天在院里告诉大家,是你自己不想活了。”
“你、你敢!”贾张氏气得发抖,“你胡说什么呢你!”
赵爱民却已经不再听她的咒骂,只把油灯提起,走向门口。到了门槛上,他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记住,今晚不管听到什么,都别摘蒜,也别出门。你要是真敢开门,那可不只是我能帮你的事了。”
说罢,他跨出门,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贾张氏站在屋里,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脖子上那两串蒜吊得她肩膀发酸,蒜味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她却不敢摘。
她忽然开始胡思乱想。
赵爱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像开玩笑。他那神色,那背影,都不像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她不自觉地往蜡烛那边又靠了靠,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和火苗跳动的轻响。
夜深了。
窗外风更紧了,隐隐还能听见院墙另一头,有谁在咯吱咯吱地走动,仿佛拖着什么沉重的物什。一阵风灌进来,那挂在她脖子上的大蒜碰撞出细碎的“嗒嗒”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捂着嘴不敢出声,眼睛死死盯着门缝。风掀起门帘的一角,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动,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
贾张氏这才意识到,她宁可信赵爱民一句,也不敢再怀疑半分。
她紧紧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嘴里喃喃:“保佑保佑保佑……你那大蒜真能管用啊赵爱民……你别让我出事啊……要是这东西真能挡鬼,我给你烧香都成……”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嘎吱”一声。
是她家柴房门,居然自己开了。
她吓得浑身发僵,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蒜串在她脖子上晃动着发出“咚咚”声,像是在提醒她,生死之间,就在今晚。
赵爱民坐在屋里,正靠着炕头用钳子拧着一颗老式煤油炉的螺帽。炉芯多年未换,早就该清一清了。他手脚麻利,动作一丝不苟,眼角却始终留着神——那耳朵更是如猎犬般灵敏。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咚咚咚”响声,如同什么东西在不规律地撞击着,又带着某种金属与干燥植物的质感。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而且……有节奏地回响。
他眼皮一挑,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那不是别的,正是他亲手给贾张氏挂上去的那两串大蒜。
他嘴角翘起一个略显阴险的弧度,把炉子推到一边,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扇的一道缝。
冷风裹挟着淡淡的蒜味扑面而来,院中昏黄的月光下,贾张氏就像个半夜游魂,披着一层破棉袄,头发乱得像被风搅起的乌鸦窝,两手拽着那两串随着她动作左右晃动的大蒜,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对谁念叨。
“别过来……我都挂蒜了……你别缠我……”
“你不是说挂了你就走吗?我都挂了两串了……”
她那声音带着哀求、焦虑、惊惧甚至些许快要崩溃的绝望,在寂静夜色中听得赵爱民心头也泛起一股复杂的快感。
他轻声嘟囔了一句:“这老太太是真疯魔了。”
他倒也没想把贾张氏逼疯到这种地步。起初那一面鬼脸面具不过是图一乐,吓一吓这刁蛮泼妇,让她知道点怕,不至于仗着年纪撒泼不止。但现在这戏越演越烈,连大蒜都成了她心里的护身符,他反倒生出些诡异的兴趣来。
“人呐,一旦真信了点什么,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掩好窗子,披了件灰布外套,提起一盏煤油灯,踱步出了屋。
院子里月光如水,银白洒在青砖地面,贾张氏正站在老槐树下,缩着脖子,那两串蒜晃来晃去,显得极不协调。
“贾大娘啊。”赵爱民的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从背后悠悠传来,像是从地下爬出的鬼魂,“大晚上的不睡觉,又出来干嘛呢?”
贾张氏猛地一哆嗦,转过身来,脸色煞白,眼睛瞪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