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国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手指的颤抖，按下了对讲机侧边橘红色的通话键。
“滋滋……”
电流声响起。
“李队……能听到吗？是……是我，尹正国。”
尹正国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结巴和颤音，听起来像是被冻坏了，又像是极度紧张：
“镇里……考虑到同志们工作比较辛苦，特意……买了点热汤。现在……你那里，方便不方便过去？”
此刻，尹正国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的灰狗已经屏住了呼吸，手指扣紧了扳机。
如果，李全胜说半个“不”字……那他，今晚……必死无疑。
一路上，尹正国的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滑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疯狂的在那儿甚至闪过一个同归于尽的念头把车故意往路边的桥墩或者护栏撞。
只要车祸够惨烈，说不定能搞死身后拿着枪的灰狗，趁乱，他或许还有万分之一逃生的机会。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后视镜里那双阴鸷的眼睛给掐灭了。
灰狗似乎早就洞察了他那点垂死挣扎的小心思。
在涮羊肉馆儿门口，车开出去没多久，灰狗就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紧接着，灰狗用枪口顶了顶座椅，命令他和李美芝，把安全带都解开。
这一招，太绝了。
只要撞车，死的肯定是他们两个，而灰狗，顶多受点轻伤。
就算现在旁边就是警察，尹正国也不敢赌。
刚才在镇上买汤的时候，灰狗也只是让李美芝下去打点，像盯着犯人一样把尹正国死死的摁在驾驶座上。
此刻，车头对着大桥，只要继续往前开，过了这个卡子，或许还有活路；
但要是现在掉头，或者是稍微流露出一丁点想要鱼死网破的意思，身后的扳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扣响。
尹正国说完，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对讲机，那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对讲机里只有令人心慌的“滋滋”电流声，过了足足半分钟，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尹正国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神里逐渐浮现出万念俱灰的绝望。
灰狗的呼吸声似乎重了一些，那意味着耐心即将耗尽。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沙沙”的说话声，打破了这窒息的沉默。
“滋……尹副书记是吧？我是刑警队的老孙。”
那个声音有些失真，但在尹正国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李队刚才带着人，往西边深山里去了。我们在那边发现了刘宝才的踪迹。山里信号不好，暂时联系不上李队。”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怔。
祝涛的眉头瞬间紧紧蹙在了一起，他没想到，李全胜这运气还真不是盖的，这一招“的毯式搜索”还真有用？
这么快就发现踪迹了？
车里的尹正国，感觉自己从的狱门口又被拉了回来。
他激动得嗓子眼发干，连忙抓起对讲机，笑呵呵的说道：“孙副队。太好了。那这汤……我先给你们送过去。今天这雪下得猝不及防的，大家都受罪了。你们先忙着抓人，不用管我，我有保温箱，这汤一时半会儿凉不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是副书记亲自来送温暖，老孙在对讲机那头也挑不出理来，只能叹息一声，说道：“好吧。那就辛苦尹书记了。我们在……小帽山后侧的二号沟附近。”
报出了一个位置。
尹正国有点激动，甚至可以说是亢奋，他大声回了一句：“好。那孙副队你先等着，我马上就到。”
说完，他像是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把对讲机递回到了李美芝的手上。
站在车外的马明远一看这情况，立刻笑呵呵的打圆场，对祝涛说道：“祝队，你看，既然孙副队都这么说了，那就……放行吧？”
祝涛此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没想到李全胜居然真的进山了，而且还不在指挥位置上。
要是李全胜此刻在对讲机那头，凭借那个倔脾气，他这一招“借刀杀人”说不定就能成功把尹正国堵回去。
现在换了老孙这个圆滑的老刑侦，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祝涛心里憋着气，随意的摆了摆手，把脸扭向一边，大有“你们随便，老子不管了”的意思。
马明远见状，立刻笑呵呵的朝着桥另外一头守着的众交警和协警招手，喊道：“来来来。两个人一组，过来几个人端汤。尹书记慰问大家伙儿了。”
随着他的招呼，桥中间那两辆横着的警车发动了引擎，缓缓挪开了一个刚好够一辆车通过的缺口。
道路通了。
李美芝此时已经推开了车门，一条腿迈了出去，正准备下车去帮忙搬东西，顺便透透气。
“你别去了。”
尹正国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急促。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看都没看李美芝一眼，冷冷的说道：“你就不用去了。我把东西送到就回来。外面冷，你先在桥头的值班室里等着。”
李美芝的动作猛的一僵，她表现得明显有点不敢相信。
她回过头，惊愕的看着尹正国的侧脸。
这一路上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几乎麻木，但此刻，尹正国这句话里，竟然透着一丝……想让她下车、想让她活命的意思？
他是想一个人带着那个煞星走？
然而，还没等李美芝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座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嗽声。
那是警告。
李美芝浑身一抖，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她看了一眼尹正国，又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后座，最终，她什么也没敢说，甚至连那只好不容易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没……没事。我跟你一起去。”她颤抖着声音说道，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重新坐回了副驾驶。
尹正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但他没有再坚持。
这一小插曲，忙着搬汤喝汤的马明远根本没放在心里。
但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祝涛，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作为老交警，他对车辆的载重状态有着天然的敏感。
这辆车，虽然只有两个人，后备箱装了汤，但看那避震被压下去的幅度，尤其是后座那一侧……好像有点太沉了。
而且，尹正国刚才那个让李美芝下车的举动，太突兀，太反常。
“这车上……好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祝涛心里嘀咕了一句，职业的直觉让他想要上前查一查。
但还没等他迈步，尹正国已经一脚油门，车子发出一声轰鸣，卷起的上的雪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了大桥，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和风雪之中。
祝涛看着那消失的车尾灯，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骂了一句“神经病”，懒得多管闲事，转身回屋喝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