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巨子腹?的深夜来访与效忠,如同一剂强心针,让秦风心中大定。
有了墨家这股潜藏于民间的强大力量作为技术后盾和情报支持,他在波谲云诡的咸阳宫廷中,腰杆硬了许多。
他立刻着手两件事:一是将《几何原本》前几卷的基础知识,通过墨衡,秘密传授给筛选出的核心墨家弟子,夯实理论基础;二是开始规划几个“试点项目”,比如利用新式滑轮组和杠杆原理改进关中地区的水利设施,以及尝试小规模的高炉炼铁试验。
然而,就在秦风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之际,一个他期待已久,却又有些意外的人物,主动登门拜访了。
这日午后,秦风正在府中书房,与墨衡商讨改进水排(水力鼓风机)的齿轮传动效率问题,门仆匆匆来报:“启禀客卿,长公子扶苏殿下驾到,车驾已至府门!”
扶苏?他回来了?秦风心中一动。
根据历史,公子扶苏因直言劝谏始皇宽刑省赋,触怒龙颜,被派往上郡监军,与大将蒙恬共御匈奴。
此时突然回京,并直接来访,意欲何为?
秦风不敢怠慢,立刻整理衣冠,与墨衡交换了一个眼色,墨衡会意,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退下。
秦风亲自迎出府门。
只见府门外,停着一辆装饰简朴大气的马车,仅数名精锐护卫随行。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素色深衣、头戴进贤冠的年轻公子缓步下车。
他约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儒雅之气,但眼神清澈而坚定,举止从容有度,虽不怒自威,却并无寻常皇室子弟的骄奢之气,反而透着一股忧国忧民的沉郁气质。
正是长公子扶苏。
“秦风不知公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秦风上前,依礼参拜。
扶苏微微一笑,伸手虚扶:“秦客卿不必多礼。孤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望客卿勿怪。”
他的声音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殿下言重了,殿下光临,蓬荜生辉,请府内叙话。”
秦风将扶苏引入客厅,分宾主落座,命人奉上清茶(此时尚为药用,秦风推广为待客饮品)。
寒暄几句后,扶苏的目光落在客厅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秦风手绘的“大秦疆域略图”上(根据记忆和现有知识绘制,比当时的地图精确许多),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赞道:“客卿此图,山川形胜,郡县方位,标注清晰,远胜宫中所藏。客卿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过奖,不过是闲暇信手涂鸦,聊以自娱罢了。”秦风谦逊道,心中猜测扶苏的来意。
扶苏品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神色转为郑重,开门见山道:“孤此次回京述职,听闻客卿已久。
客卿以奇术救治父皇与皇弟,又通格物致知之理,更预言天象,安定民心,孤心甚为敬佩。
今日来访,一为致谢,二来……心中有些困惑,想向客卿请教。”
“殿下请讲,秦风必定知无不言。”秦风知道,正题来了。
扶苏轻叹一声,眉宇间忧色更浓:“客卿辅佐父皇,眼见大秦一统四海,疆域万里,然则……北筑长城,南征百越,驰道直道,宫室陵寝,工程浩大,役夫百万,赋税日重,律法严苛……百姓疲于奔命,多有怨声。
孤尝读圣贤书,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为君者,当施仁政,行王道,省刑罚,薄税敛,使民以时,方可江山永固。
然孤数次进言,皆触怒天颜……孤心中实在困惑,不知这强国之道,除严刑峻法、大兴土木外,是否另有他途?
客卿学究天人,洞明世事,敢问这‘仁政’二字,在当今之世,当真不合时宜吗?”
果然是为“仁政”而来!秦风心中了然。
扶苏是儒家思想的推崇者,主张宽仁治国,这与始皇的法家集权、高压统治路线产生了根本冲突。
他的困惑,代表了朝中一部分理想主义官员的心声,也是未来秦朝崩溃的深层矛盾之一。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而又关键的问题。回答得好,或可引为奥援;回答不好,可能引火烧身。
赵高的耳目,说不定正盯着这里。
秦风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而是反问道:“殿下忧国忧民,心系苍生,秦风深感敬佩。然则,秦风有一问,殿下所言之‘仁政’,其目的为何?”
扶苏一怔,答道:“自然是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然也。”
秦风点头,“使百姓安居乐业,需有强大国力抵御外侮,使民不受战乱之苦;需有畅通道路沟通有无,使物尽其用,货畅其流;需有完善律法维持秩序,使善恶有报,盗贼不兴。
殿下以为,长城、驰道、秦律,其最终目的,是否也是为了‘安居乐业’?”
扶苏微微蹙眉:“话虽如此,然手段过于酷烈,岂非与目的背道而驰?《孟子》云:‘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恃力者,终非长久之计。”
“殿下引经据典,深得儒家精髓。”
秦风先肯定一句,然后话锋一转,“然则,殿下可曾想过,为何陛下要‘恃力’?六国初定,人心未附,匈奴环伺,百越未平。
若无雷霆手段,何以震慑内外?
若无强大军备,何以保境安民?
驰道若不修,边疆有警,大军何以往?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他见扶苏若有所思,继续深入:“再者,何为‘仁’?见百姓劳役艰辛,便减免赋税,停止工程,是为小仁。
然若因此导致边防松弛,外敌入侵,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或道路不通,灾荒之年,关东之粮无法运至关中赈济,饿殍遍野。
此等惨状,与一时劳役之苦,孰轻孰重?此乃大仁与小仁之辨也。”
扶苏浑身一震,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他受儒家教育,强调的是“仁者爱人”、“为政以德”,对法家“以刑去刑”、“以战止战”的霸道逻辑本能排斥。
秦风这番话,将“仁政”的视野从单纯的“省刑薄敛”提升到了国家战略安全和长远民生的高度,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可是……役夫死伤甚众,刑徒满于道……终究有伤天和。”扶苏语气有些艰难。
“殿下所言极是!”
秦风肯定道,“滥用民力,严刑酷法,确非长久之道。秦风亦以为,当下之策,或有可改进之处。”
扶苏眼睛一亮:“哦?客卿有何高见?”
秦风知道,抛出自己理念的时刻到了:“秦风浅见,强国之道,不在‘仁’与‘法’之争,而在‘开源’与‘节流’之衡,更在‘效率’之提升!”
“开源?节流?效率?”扶苏重复着这三个陌生的词汇,满脸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