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玖心中猛地一惊！
他自认隐匿功夫极佳，又有《道心魔种心诀》调和气息，便是空冥境后期修士也未必能轻易察觉，没想到竟被这永善佛子一语道破行藏。
既然已被发现，再隐藏下去也无意义。
他略一沉吟，便从洞口阴影处缓步走了出来。
当他身形显露的刹那，洞内那些原本温顺的妖兽瞬间警惕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不少强壮的狮虎甚至弓起了身子，摆出了攻击姿态，眼神重新变得凶戾。
姜玖停下脚步，并未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平静地看向永善。
永善抬起手，轻轻虚按，声音温和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稍安勿躁，这位施主并无恶意。”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那些躁动的妖兽竟真的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依旧警惕地盯着姜玖，但攻击姿态已然解除，重新伏低了身体。它们对永善的信任，可见一斑。
“施主跟踪贫僧至此，所为何事？”永善转过身，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眸子看向姜玖，并无责备，只有一丝淡淡的探究。
姜玖（依旧以谢必安的身份）拱了拱手，沙哑着声音道：“在下谢必安，偶然见佛子独自出城，心中好奇，唐突之处，还望见谅。只是……佛子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他目光扫过洞中那些安静下来的妖兽。
永善微微一笑，那妖异与圣洁交织的面容上带着洞察的了然：“贫僧自幼感知异于常人，对气息尤为敏感。施主虽隐匿极好，但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独特气机，却如暗夜中的微光，难以完全掩盖。”
特殊体质？姜玖心中一动，难怪能发现自己。他对此说法将信将疑，但并未深究，毕竟世间奇人异士众多，有特殊天赋也不足为奇。
“佛子慈悲，竟在此地救治这些……妖兽。”姜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永善走到一头前腿受伤的麋鹿旁，一边继续为其涂抹药膏，一边缓缓说道，声音平和而坚定：
“阿弥陀佛。万物有灵，皆分善恶。我佛慈悲，当渡善者，救善者。而有些生灵，本性非恶，只是遭遇不公、蒙受污染，或被逼无奈，方堕入恶道。若其心中尚存一丝善念，愿弃恶从善，我佛门子弟，自当予以机会，引其向善，救其脱离苦海。”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姜玖，眼神清澈而认真：“然，世间亦有心生来便浸淫邪恶，以杀戮、破坏为乐，毫无悔改可能者。对此等存在，若度化无用，为护佑更多善良生灵，以杀止恶，亦是慈悲。”
“故而，贫僧在战场之上，会将那些被戾气操控、尚有挽救可能的妖兽击晕带回，尽力净化其体内邪气，医治其伤痛。至于那些已然彻底沉沦、无可救药者……便只能助其早登极乐，免受操控之苦。”
他一边救治着妖兽，一边阐述着自己的道义，言行合一，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姜玖默默听着，看着这个在世人眼中或许有些离经叛道的佛子，心中若有所思。
这番“渡善止恶”的理论，与寻常佛门一味强调的“扫地恐伤蝼蚁命”截然不同，更显务实，也……更合他心意。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山洞深处，那里有一个与周围粗糙环境格格不入的角落。
一个用干燥柔软的茅草精心铺就的小窝，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干净的、盛满清水的石碗。
那小窝十分精致，像是被细心打理过，但里面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妖兽栖息。
姜玖有些好奇，指了指那处，问道：“那是给谁准备的？似乎并无妖兽居住。”
永善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面似乎掺杂着温柔的追忆，以及一丝深藏的无奈与……难以察觉的痛苦。但这丝异样被他迅速掩去，快得让姜玖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和，却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缥缈：“不过是一只……很多年前偶然救下的白狐罢了。它伤好后，便离开了。那处，便一直空着了。”
姜玖看出他不欲多言，便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洞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姜玖打破沉默，问出了关键问题：“佛子既然早已发现在下跟踪，又为何要引我来此？”他可不认为永善只是单纯想找个观众看他救治妖兽。
永善抬起头，脸上重新浮现那悲悯而温和的笑容：“施主既然能注意到这些妖兽的异常，并一路跟来，想必也非寻常之人。贫僧引你来此，是想让你亲眼看看。”
他顿了顿，神色稍显凝重：“这些被贫僧救回的妖兽，在清醒后，虽灵智不高，但通过一些方式沟通，它们都传递出一个模糊的信息——它们像是被一种奇特的‘咒语’所控制。那咒语的力量……似乎融合了佛门的某种梵唱真言，却又掺杂着极其隐蔽阴冷的魔气，极其诡异。”
佛咒与魔气的结合？姜玖眉头微蹙，这倒是闻所未闻。他心中疑窦丛生，但表面不动声色。
“既然如此，佛子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二皇子或五皇子？他们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或可查明真相。”姜玖试探着问道。
永善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他轻轻摇头：“阿弥陀佛。有些话，贫僧能说。有些话……贫僧却不能说。并非不愿，而是不能。贫僧亦需……保护自己，以及这座洞窟中的生灵。”
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姜玖瞬间明了。雷音寺势大，与权贵交往甚密，而白马寺势单力薄。
若永善贸然说出涉及“佛咒”甚至“魔气”的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极易被扣上污蔑同门、扰乱军心，甚至与魔族勾结的罪名。届时，不仅他自己处境危险，这处庇护所也必将不保。
这份谨慎与无奈，让姜玖对这位看似超然物外的佛子，有了更深的认识。
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便一同离开了山洞，沿着原路返回流沙郡城。
在城西那残破的城门处分道扬镳时，永善对着姜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那白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萧条的街巷尽头。
姜玖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微锁。
不知为何，在永善身上，他除了感受到那悲天悯人的佛性之外，似乎还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让他感觉有些……熟悉的隐晦气息。但那感觉一闪而逝，难以捕捉。
“看来，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位白马寺的佛子了。”姜玖心中暗道。
他回到临时落脚的简陋住处时，范萌萌已经在那里等候。
“楼主。”范萌萌躬身行礼，脸色凝重，“属下派人深入西境山林查探，发现一个异常情况。许多妖兽，并非漫无目的地冲击城镇，它们似乎受到某种指引，总是在特定时间，朝着山林深处某个区域聚集。”
“哦？具体位置？”姜玖眼神一凝。
“在流沙郡与赤焰郡交界处，一片被称为‘黑风林’的原始密林深处。那里地势险要，毒瘴弥漫，寻常修士难以深入。我们的人尝试靠近，发现林外有极强的隐匿阵法守护，而且……有一群身份不明、身着黑衣的神秘人在那里活动，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潜入，也不敢靠得太近，恐打草惊蛇。”
范萌萌递上一枚记录着粗略地形和黑衣人活动规律的玉简。
姜玖接过玉简，神识扫过，眼中寒光闪烁。
妖兽异常聚集，神秘黑衣人，强大的隐匿阵法……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兽潮背后的操控者！
看来我得亲自去看看了。姜玖心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