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林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父母的突然到访和催婚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而秦清那双带着震惊与慌乱的眼睛，更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坐回办公桌前。桌面上，赵强提交的“南城古巷历史遗留问题专项工作组”最终名单正等着他签字。他拿起笔，目光扫过那几个他亲自调整的名字，不再犹豫，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守住底线，落子无悔。” 他在心里再次默念这八个字。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
刚签完字，内线电话响了，是陈杰。
“林总，规划局那边刚刚正式发来了《关于南城古巷片区控制性详细规划局部调整的征求意见函》，附件是完整的调整方案和初步的风貌评估报告。”
林浩眼神一凝。动作这么快？昨天酒桌上刚碰了钉子，今天公文就到了。看来，刘明春是打定主意要走“正规程序”来施加压力了。
“送过来吧。另外，以工作组的名义，联系两家我们信得过的、有古建保护资质的第三方设计院和评估机构，准备做背对背的复核评审。”
“是，林总。”陈杰立刻领会了林浩的意图——这是不信规划局那边的“一家之言”，要自己手里有杆秤。
处理完这件急事，林浩想了想，拿起手机，给秦清发了一条短信：
【刚才的话，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给你压力，我很抱歉。但请相信我的诚意，也请认真考虑我的提议（关于调动和我们的关系）。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选择，我都尊重。照顾好自己和阿姨。】
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立刻收到回复。林浩能想象到秦清此刻内心的纷乱，他不再打扰，将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批阅文件。他必须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才能暂时忽略内心的波澜。
下午，林浩召集了由他直接分管的行政部、城建公司、文化传媒公司的中层以上干部开会，算是正式的工作对接和部署。
行政部这边，有沈亚男坐镇，他稍微放心，重点强调了流程优化和效能提升。
文化传媒公司经理李宏，经历了上次被“挤水分”，这次汇报工作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满嘴跑火车，但提交上来的新季度计划，在林浩看来，仍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林浩不动声色，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要求他将每一项预算与具体的、可量化的考核指标绑定。 他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李宏还是无法转变思路，那么这个位置就需要考虑换人了。
重点自然是城建公司和南城古巷项目。
赵强汇报了工作组初步梳理出的三大类、十七项主要历史遗留问题，产权、债务、拆迁补偿……个个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林总，尤其是这几家所谓的‘债主’公司，背景有点复杂……现在隔三差五就来项目部闹，扬言再不解决就要去市里、省里上访。”赵强面露难色。
“背景复杂？”林浩抬起眼，目光锐利，“怎么个复杂法？背后是谁在指使？他们的债权依据到底是什么？工作组第一项任务，就是把这几家公司的老底给我查清楚，是真债主，还是有人想趁着水浑摸鱼，甚至故意制造障碍？”
他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调查结果形成专门报告，直接报给我。如果是合理诉求，按法律程序办；如果是恶意纠缠，收集好证据，该报警报警，该法律诉讼就诉讼。城投不是软柿子！”
赵强和在场的城建公司干部们精神一振，同时心里也捏了把汗。这位年轻副总，手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硬。
散会后，林浩刚回到办公室，母亲李桂花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浩浩，晚上必须回来吃饭！我跟你爸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你爱吃的菜！那个小学老师的事，你张阿姨把微信推给我了，我待会就发给你，你赶紧加上跟人家聊聊！”
林浩一阵无奈，知道躲不过，只好应承下来：“好，妈，我下班就回去。微信……等我忙完再加。”
他打定主意采用“拖”字诀。
下班时间一到，林浩罕见地准时离开办公室，驱车回自己的单身公寓。路上等红灯时，他看了一眼手机，秦清依然没有回复。他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很快被接下来要面对的“家庭会议”所带来的压力取代。
单身公寓的房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李桂花做了一桌子林浩爱吃的菜，林远东也难得地开了瓶啤酒。
饭桌上，李桂花绝口不再提相亲的事，只是一个劲地给林浩夹菜，问他工作累不累，生活习不习惯。林远东偶尔插几句话，问问云城的风土人情。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林浩心里更加没底。
果然，吃完饭，李桂花收拾完碗筷，坐下来，拉着林浩的手，语重心长：
“浩浩，妈知道你现在位置不一样了，忙。但越是忙，越要有个稳定的后方不是？我跟你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就盼着你早点成家立业，安安稳稳的。那个小学老师，照片我看了，真不错，又文静又漂亮，跟你年纪也相当……”
林浩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但他无法将就。那个仅看过照片的“不错”的姑娘，无法在他心里激起任何涟漪，他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那张比他年长、却更让他心疼和动容的脸庞。
就在他思考着该如何委婉而坚定地再次拒绝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拿起来一看，是秦清回复了！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谢谢。我妈的事和你的话，我都需要时间。调动的事，如果可以，麻烦你了。】
字里行间透着疏离和客气，但至少，她没有直接拒绝！尤其是最后一句“麻烦你了”，更像是一种默许和艰难的靠近。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整日的疲惫和眼前的烦闷。
他抬起头，看向还在絮絮叨叨的母亲，眼神变得清晰而坚定。
“妈，爸，”他打断母亲的话，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个人的事情，请让我自己处理，好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了？”李桂花一愣，立刻追问，“是谁？做什么的？多大年纪？家里什么情况？”
林浩迎着母亲探究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坦然说道：
“她叫秦清，是我之前的同事，在审计局工作。人很好，善良，有原则，对我也很好。”他略去了年龄和其他细节，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和盘托出的时候。
李桂花将信将疑：“真的？你可别是为了糊弄我们随便编的？”
“妈，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林浩语气郑重。
林远东在一旁开口道：“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你就别逼太紧了。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好不好？”
李桂花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终于暂时按下了话头：“行，那你抓紧点，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安抚住父母，把他们送回招待所，再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已是夜深人静。
他站在窗边，望着云城的万家灯火。
他拿出手机，再次给秦清发去一条信息：
【好。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