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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从前有个忘川郡 > 第146章 村舍夜话 落户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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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被周里长父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进了柳溪村深处一座还算齐整的农家院落。院子不大,泥土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西侧是猪圈和鸡舍,东侧搭着葡萄架,下面放着石磨,正房三间,虽是茅草顶,但墙壁是结实的夯土,看着比村里大多数人家要体面些。

刚进院门,一个围着粗布围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祥中带着精干的中年妇人便从灶间迎了出来,看到被搀扶着的谢珩,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当家的,这是……”妇人疑惑地看向周里长。

周里长叹了口气,将谢珩的“遭遇”——北直隶河间府人氏,秀才功名,家乡遭了黄河水患兼瘟疫,父母双亡,投亲不遇,盘缠用尽,饿晕在村口——简要地说了一遍。

妇人听着,脸上的惊讶逐渐化为浓浓的同情,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连声道:“哎呦,竟是这般可怜!快快快,扶到屋里歇着!大牛,去把西厢房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给谢相公住!”她转向谢珩,语气温和,“谢相公,你莫要见外,到了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先把身子养好要紧。”

这妇人便是周里长的妻子,村里人都称她周婶。她手脚麻利,心地也善,见谢珩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又遭此大难,怜悯之心顿起。

周里长的儿子,那个叫大牛的年轻后生,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一脸憨厚相。他听了父亲的吩咐,响亮地应了一声“哎!”,便手脚勤快地去收拾房间了。他对谢珩这个“秀才公”显得格外尊敬,搀扶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了似的。

安顿谢珩在正屋的椅子上坐下,周婶又赶紧去灶间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谢相公,先喝碗水暖暖身子,驱驱寒。饭一会儿就好。”

大牛收拾好房间回来,搓着手,有些拘谨又充满好奇地站在谢珩旁边,憨憨地问道:“谢……谢相公,您……您真是秀才老爷啊?”

谢珩接过姜糖水,道了谢,对着大牛温和一笑,点了点头:“侥幸进学而已,当不得老爷称呼。”

大牛眼睛一亮,更加好奇了:“那……那考秀才难不难?是不是要读很多很多书?俺……俺都没念过书,俺爹说,认得自个儿名字,会算数就成。”他语气里带着对知识的向往,也有一丝自卑。

谢珩看出这青年质朴,若跟他讲四书五经、八股文章,他定然听不懂也无趣。便顺着他的话头,笑道:“读书是有些枯燥。不过,书里也不全是道理,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比如,有那汉代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立志匡扶汉室;有那梁山泊一百零八位好汉,替天行道;还有那大唐的玄奘法师,历尽千辛万苦去西天取经,路上收了三个神通广大的徒弟,一个叫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一个叫猪八戒,曾是天蓬元帅,还有一个是沙和尚……”

谢珩信口将一些后世才成型、但此时已有雏形或类似题材流传的故事,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娓娓道来。他讲那孙悟空如何大闹天宫,被压五行山;讲那关羽如何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

大牛何曾听过这般新奇有趣的故事?他听得入了迷,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着,时而为孙悟空的神通广大惊呼,时而为关羽的忠义凛然感慨,完全沉浸在了谢珩描绘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连周里长和周婶在灶间忙碌的声音都充耳不闻了。

“……那孙悟空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手中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大小随心,厉害无比……”谢珩正讲到精彩处,周婶的声音从灶间传来:“大牛,别缠着谢相公了!快摆桌子,吃饭了!”

大牛这才如梦初醒,挠着头嘿嘿傻笑,赶紧去帮忙端菜摆碗筷,看向谢珩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

晚饭摆在正屋的方桌上。虽然周家不算富裕,但为了款待谢珩这个“落难秀才”,周婶还是尽力张罗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一盆金黄的粟米粥,一盘油光闪闪的腊肉炒菘菜(大白菜),一碟自家腌的咸萝卜干,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加了野菜的杂粮窝头。这对于寻常农家来说,已是待客的高规格了。

席间,周里长和周婶不断给谢珩夹菜,让他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谢珩心中感念,也确实是许久未曾尝过这般带着烟火气的家常饭菜(虽是以仙体模拟),吃得颇为香甜。

饭至半酣,谢珩放下筷子,神色郑重地对着周里长拱手道:“周老丈,周婶,救命之恩,收留之情,晚生没齿难忘。晚生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蒙老丈不弃,允晚生在此暂住,晚生感激不尽。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恳求与无奈:“晚生身为读书人,不敢或忘圣贤教诲,亦不敢荒废学业。如今虽身陷困顿,仍存进取之心。晚生斗胆……想恳请老丈,能否……能否允晚生落户于柳溪村?以柳溪村籍贯,备考下一科的乡试?若能得偿所愿,晚生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他将落户与科举联系起来,合情合理。对于一个逃难而来的书生,想要继续科举,必须要有合法的户籍所在地。落户柳溪村,是他融入这个时代、获取合法身份的关键一步。

然而,周里长闻言,拿着窝头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回避:“谢相公,你有此志向,是好事。老夫也盼着咱们柳溪村能出个举人老爷,光耀门楣。只是……此事关系不小,容后再议,容后再议。你先安心住下,把身子养好,读书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吃饭,吃饭。”

谢珩见他如此反应,知道初次提及,对方心有顾虑也属正常,便不再强求,顺从地拿起窝头,道:“是晚生唐突了,老丈莫怪。”

饭后,大牛抢着收拾碗筷,谢珩则被周婶催着回西厢房休息。那房间虽然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被褥也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待谢珩屋里的灯熄了,周里长和周婶回到自己屋里,周婶才压低声音问道:“当家的,谢相公想落户,这是好事啊?咱们村多少年没出过读书种子了?你咋不答应呢?”

周里长坐在炕沿上,就着油灯的光芒,拿出旱烟袋点上,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锁。

“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是,他是秀才,看着也知书达理。可你想过没有?他来路不明!虽说他自己说是河间府的,可谁能作保?万一他身负官司,或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们收留他,岂不是给全村招祸?”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者,落户岂是儿戏?要在黄册(明代户籍册)上添一口人,尤其是外来户,需要里甲作保,还要上报县衙核实。这中间环节多了去了,少不了打点花费。咱们家这点家底,经得起折腾吗?”

“还有,”周里长的声音压得更低,“你看他那谈吐气度,虽然落魄,却不像寻常农家出来的秀才。他若真以咱们村籍考中了举人,甚至进士,那是光宗耀祖。可万一……万一他考不中呢?或者中途惹出什么事端,咱们这保人,可是要担干系的!到时候赋税徭役,说不定都要受牵连!”

周婶听着丈夫的分析,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赶他走吧?怪可怜的……”

“先看看吧。”周里长磕了磕烟灰,“让他在家住着,观察些时日。若真是个安分守己、知恩图报的,到时候再想法子也不迟。若有什么不妥……再说。”

老两口在灯下低声商议着,窗外的月色清冷,而西厢房里,谢珩看似已然安睡,实则神念微动,将隔壁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明了,获取信任,融入此地,还需些水磨功夫,急不得。这大明乡村的人情世故,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