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片扭曲的光口，手指在折扇上轻轻一弹。
寒星站在我旁边，呼吸平稳，刚才那一拳砸出的裂痕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她没再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等我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可我不想。
这三千年，我说得够多了，做得也够多了。从神殿里抄律条，到云海裂隙中改命格，再到亲手烧了那本记满漏洞的手册。现在站在这儿，面对这片烂得不成样的三界交界处，我忽然觉得，骂人都算抬举他们。
“你发现没有？”我开口，声音不大，“他们到现在还在放回放。”
寒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那片撕裂的水面中央，浮着一层乱七八糟的光影，像是谁把旧戏台搬到了冥河上头重演。一个修士跪在雷云底下磕头求饶，一道天雷劈下来，他连躲都没敢躲；另一边是个正派长老，手里掐着符咒，镇压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妖童，嘴里念叨着“天道昭昭”。
我冷笑一声：“真是年度大戏，年年不重样。”
“你说那个被劈成炭的。”我抬扇子点了点光幕，“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这是连鬼差打哈欠都能蹭上的漏洞，他居然等到最后一击才想起来逆天改命？早干嘛去了？谈恋爱去了？”
寒星噗嗤笑出声：“说不定真谈了，还是三角恋。”
“那更蠢。”我嗤道，“一边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一边连个基础bug都不敢用，跟那种嘴上说‘分手吧’结果半夜三点发‘你在干嘛’的人有什么区别？”
光幕里的画面猛地一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随即“咔”地裂开一道缝。
我又指向那个长老：“还有这位，最爱讲因果报应。可他自己二十年前为了保儿子修为，偷偷改了弟子命格，害人家走火入魔坠崖而亡——这事天道记着呢，只是懒得管。现在倒有脸拿正义当遮羞布了？”
话音刚落，那长老的影像直接炸成了碎片，连同他脚下的山门一起化作灰点消散。
寒星看得直乐：“你这张嘴，比我的戟还利。”
“不是嘴利。”我收扇入袖，“是他们太经不起推敲。一个个装得像命运的信徒，其实连最基本的运行逻辑都搞不懂。改命不是靠喊口号，也不是烧香拜佛，更不是写篇感天动地的悔过书就能过关。你要么知道系统有bug，要么就老老实实排队等轮回。”
她歪头看我：“那你以前算哪种？”
我没答，只笑了笑。
她也不追问，反而抱着手臂站到我身侧，下巴微扬：“主子，哦不，楚昭大人，您刚才这一通输出，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曾是‘司掌天律’的正经神仙？”
我脚步一顿，没回头。
“您当年也在神殿里一条条念律法，罚过逃婚的狐妖，砍过私会凡人的仙婢，还因为一个漏登记的孤魂写了三千字检讨。”她语气轻快，像在讲笑话，“现在回头骂别人虚伪，是不是有点……双标？”
我转过身，看着她。
她一点不怕，反而冲我眨眨眼：“再说了，您三千年来躲在玄冥阁，靠着《漏洞手册》当旁观者，嘴上说着不屑插手，可哪次大事没您在背后动手指？要不是我撞破您心防，您是不是打算一直当个幕后毒奶？”
“狗崽子胆肥了。”我冷哼。
“现在我是伙伴了。”她上前一步，伸手拍我肩膀，力道不小，“当然得补刀。”
我们对视片刻，谁也没退。
然后我笑了，她也笑了。
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也不是往日她傻乎乎讨好我的笑容。这一回，她是真觉得——我和她之间，再没什么高低上下。
风从裂口那边吹过来，带着一股焦味，像是旧世界最后的喘息。
远处那道光门波动得越来越厉害，边缘已经开始剥落，像是墙皮受潮后一块块往下掉。里面的光忽明忽暗，时而透出一片猩红，时而又变成死寂的黑。
“旧世界最后一口气。”我望着那口子，“总有人想抢着续命，哪怕吸一口尸气也乐意。”
寒星站到我身边，和我并肩而立。
她安静了几秒，忽然问：“怕吗？”
“怕什么？”我嗤笑，“我又不是去赴死。”
“那紧张吗？”
我沉默了一瞬。
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这一刻。焚掉手册，融合残页，看清自己是谁，走到这一步，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可真站在这门口，看着那片混沌翻涌的入口，我还是觉得……有点烦。
不是怕，也不是悔。
就是懒得再演了。
演那个冷心冷肺的阁主，演那个看透一切的旁观者，演那个嘴毒心软的补丁。我不想再藏着掖着，也不想再被人当成工具、棋子、灾星、救世主。
我想按自己的逻辑活一次。
哪怕这个逻辑，在别人眼里是错的。
“……只是懒得再演了。”我终于开口。
寒星咧嘴一笑，伸手一把拽住我手腕：“那就别说了，踹门去。”
我任她拉着往前走，脚下甲板随着渡魂舟的停靠微微晃动。那扇门离我们越来越近，扭曲的轮廓在眼前放大，像是某种巨兽张开的嘴。
就在我们即将踏上光门前的虚空平台时，异变突生。
那扇门猛地向内塌陷了一角，紧接着，无数道残影从里面喷涌而出——有披甲神将、持剑真人、半身焦黑的妖王，还有穿着官袍的地府判官。他们面目模糊，动作僵硬，像是被人强行从记忆里抠出来的傀儡，齐刷刷扑向我们。
寒星反应极快，反手就要抽出腰间星盘碎片变形成的戟。
我却抬手拦她。
“不用。”我说。
下一秒，我抬起左手，指尖燃起一道幽蓝火光——那是血誓灵印残留的最后一丝力量，也是我与旧规则最后的连接。
“你们不是想续命？”我低声说，“那我给你们个机会。”
我屈指一弹，火光飞出，正中那群残影最前方的一名神将胸口。
他身体一僵，随即开始褪色，从铠甲到面容，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啪”地碎成无数光点，随风散去。
其余残影见状，竟齐齐后退，挤在门口不敢再进。
“回去告诉他们。”我盯着那扇门，“别指望靠这些破烂玩意儿拦我。三界要是还想活着，就得接受一件事——”
我顿了顿，唇角扬起。
“——老子才是最终版本更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