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太郎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时,右腿被落下的岩块砸中,整条裤管都湿了。他撑着墙站起身,忍者服上全是灰和血,脸上那道旧疤在火把光下泛着青。
通道塌了大半,糯米混着泥水堵住去路,前面什么都看不见。他喘了口气,一瘸一拐走出洞口,外头营地的火堆还在烧,佐藤一郎站在岩壁前,背着手,没动。
“大人。”宫本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目标已逃,桥断路毁,不知去向。”
佐藤没回头。他手里那把折扇捏得死紧,指节发白。过了几秒,他慢慢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
“废物。”
话音刚落,他抬脚踹翻了旁边那张木桌。茶杯、地图、火折子全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一个忍者想上前收拾,被他一脚踢开。
“他们走不远。”佐藤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王皓重伤,雷淞然脚伤未愈,李治良胆小如鼠,史策带着算盘跑不了山路。五个人,一个伤,两个弱,一个哭包,一个嘴炮——他们能飞?”
没人敢应。
佐藤弯腰捡起一块陶片,是刚才从墓里抢出来的残瓦。他盯着上面的纹路看了两秒,突然冷笑一声:“我查过你们山东来的土包子,放羊的,吃野菜汤的,连洋火都不会划。现在倒好,敢跟我抢东西?”
他把陶片狠狠摔在地上,裂成三瓣。
“猛虎食人卣不是古董,是钥匙。它打开的不只是楚墓,是整个南疆的秘密。我十年布局,死了七个手下,烧了三间研究所,就为了这一天。你们告诉我,让他们跑了?”
宫本低头,额头上渗出汗,混着血往下流。
“大人,夜黑林密,王皓重伤,恐难远行。明日再搜,或更稳妥。”
佐藤猛地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宫本身前的衣领,指甲直接刮到他脖子,留下一道红印。
“你怕死?”佐藤咬牙,“我养你十年,送你进东京特训营,给你父亲办葬礼,让你穿这身黑衣不是为了听你说‘明日’!明日?明日杨雨光的人就来了,奉系军阀要插手,到时候谁都别想动手!”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从腰间解下玉佩,那是他从王皓父亲墓里挖出来的,正面刻着“支那考古”,反面是樱花纹。
“找到他们,夺回猛虎食人卣。”他说,“否则,你不必回来见我。”
说完,他抬手,把玉佩摔在地上。
清脆一声响,玉断成两截。
宫本盯着地上的碎片,没动。火光照在他脸上,影子一跳一跳。他慢慢跪下去,伸手捡起那半块带字的玉,攥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泥土上。
他站起身,转身看向剩下的四个忍者。他们站在火堆旁,个个带伤,有人手臂脱臼,有人耳朵被炸伤,全都沉默。
“整队。”宫本说。
没人动。
“整队!”他吼了一声,声音撕裂夜空。
四个人立刻列成一排,低头抱拳。
宫本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五颗干瘪的梅干。他挨个发下去,每人一颗。
“吃下去,提神。”他说,“我们是影子,黑夜是我们的刀。”
一个忍者接过梅干,犹豫了一下:“大人,若遇军阀兵马?”
“避开奉系。”宫本冷笑,“专杀戏班杂鱼。其余,见一个,杀一个。”
他抬头看天。云层很厚,月亮被遮住一半。山风刮过树梢,发出呜呜声。他右腿的伤口一阵阵抽痛,但他没表现出来。
“沿断崖西侧追踪。”他下令,“他们不可能往东,那边是悬崖。南边有河,北边是坡,只能走西。脚印、血迹、呼吸声,全都注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卣。”
队伍开始移动。五道黑影贴着山壁前行,脚步轻得像猫。他们穿过灌木丛,踩过碎石坡,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佐藤站在原地,没跟上去。
他掏出烟斗,点上火,吸了一口。烟丝受潮,烧得不匀,味道苦。他吐出一口烟,看着远处山坡上的几点炊烟。
那里是主角团藏身的方向。
他知道他们就在那儿。他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还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压迫感——王皓还活着,史策还在算命,雷淞然肯定又在耍嘴皮子。
他不怕他们聪明。
他怕他们不要命。
可现在,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他把烟斗收起来,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新地图。这是他让朱美吉从英租界搞来的,标出了整个川南的军事布防。他用红笔圈出几个点:杨雨光部队驻扎地、马旭东补给线、清乡侦缉队巡逻路线。
他还画了一个叉,在火洞子西三里处。
“你以为你能躲?”他低声说,“你不只是带着文物逃,你是带着所有人的命在逃。而我,只要结果。”
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
然后他蹲下身,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搓了搓。土里混着一点血,是宫本留下的。他又摸了摸那块碎玉的位置,发现地上有个小坑,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
他皱眉。
站起来时,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很远,但在夜里特别清楚。
他没动,只是嘴角慢慢扬起。
“开始了。”他说。
与此同时,宫本带着四名忍者已经翻过第一道山梁。他们的速度不快,但很稳。每走一段,就会有人停下来查看地面,找脚印。
走到一处斜坡时,一个忍者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他蹲下身,拨开落叶,露出几枚模糊的脚印。其中一个明显是靴子,鞋底有裂纹;另一个是布鞋,边缘磨损严重。
“两个人一组。”宫本说,“A组沿脚印追,b组绕后包抄。信号弹为号,不得擅自开枪。”
忍者迅速分队,两组人分别向不同方向移动。
宫本自己留在原地,从怀里取出一块怀表。这是他母亲留下的,表面已经花掉,指针走得慢。他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合上表,放进胸口内袋。那里还有一封信,是他妹妹写的,说老家的梅树今年开得不好,雨水太多。
他没看完那封信。
他也不打算回去。
风更大了,吹得树冠哗哗响。他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条缝,露出半轮月亮。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味。
不是血腥,不是汗臭。
是药味。
很淡,混在风里,像是有人在伤口上涂了膏药。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有伤员。”他低声说,“不远。”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
剩下的一名忍者立刻会意,从腰间取下一支绿色信号弹,拉开发射器。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整片山林。
远处,洼地边上,雷淞然猛地睁开眼。
他看见天上有光。
他坐起来,一把抓过旁边的石头。
“有人。”他说。
李治良抱着猛虎食人卣,抬头看天。
史策的手已经摸到了铜贝。
龙傲天趴在地上,嘴里还含着半块馒头。
火光落下时,照在宫本太郎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