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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还是无解吗?”

“看来,该我出手了。”

侯卿衣袖轻拂,林远将一个盛满暗红液体的木桶提至近前。

“此乃沙蠾血,可暂代人之精血,且无需担心排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上官云阙虚弱问道。蚩离握住他的手温声解释:

“尝试通过换血之法清除你体内毒素。即便不成,还有一道近乎起死回生的巫术作为后手。”

上官云阙闻言展颜一笑:

“有劳诸位了。”

侯卿运起泣血录,桶中鲜血渐呈墨黑。他收功静坐一旁,沉默良久。

“毒素已侵蚀经脉,”

他最终叹息,

“换血,回天乏术。”

李星云把脉后黯然垂首。上官云阙却突然握住他的手:

“星云,你心中有我,我呐,已经知足了。”

“上官兄,解药已有眉目,让我再用万蛛蛊为你延缓。”

“不必了。”

上官云阙勉强一笑,

“浑噩度日,不知春秋,就是一种煎熬。”

他凝视着李星云,眼中泛起微光:

“虽然,这毒解不了,但我感觉毒素已消退不少。应当,还能撑些时日吧?”

“以你的功力,约莫,十五日。”

“够了,足够了。”

上官云阙挣扎起身,指尖挽起熟悉的兰花样:

“星云,这些日子,能陪陪我吗?”

“好,我陪你。”

其余中毒的不良人饮下药液后,相继恢复神智。

“诸位,解药尚需时日。今日唤醒大家,是想听听诸位意愿。”

一人朗声笑道:

“不必再为我等耗费心力了。恳请侯卿尸祖为我换血,争得几日光阴——让在下再看看这人间。”

“我也如此。”

“算我一个!”

最终,仅三人愿继续受万蛛蛊控制,助蚩离研制解药。余者皆由侯卿逐一换血,相互搀扶着步出密室,走向生命最后的归途。

李星云亲自扶着上官云阙来到密室之外,上官云阙的眼中,是万毒窟里各种各样的虫师,

“这里就是娆疆的万毒窟了吗?蚩离管的很好。”

“这里很美,上官兄,你想去哪里?”

上官云阙想了想:

“星云,我们,向着中原走吧。”

“好。”

马车缓缓离去,林远望着远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蛊王,真是麻烦你了。”

“谈不上,这样也很好,上官云阙,还有时间,做他最想做的事情。”

蚩离苦笑,一人离去,林远走在一块巨石边,

“如雪,不要打扰他们两人,好吗?”

姬如雪从巨石后走出,原来,她一直藏在林远等人来娆疆的马车下,只是林远没有拆穿,或者说,侯卿等人,没有拆穿。

“上官云阙对星云来说很重要,我怕星云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们远远望着就好,回中原吧。”

侯卿独自离去,不知去了哪里,蚩梦想多留几日,再陪陪蚩离与鲜参,钟小葵与千乌押着巴戈要回长安,打算严刑拷打,逼她说出那秘药的配方。

渝州青城山的山道上,落英缤纷。上官云阙俯身摘下一朵野花,指尖轻抚花瓣,笑容温柔而释然。

“星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提着龙泉剑,脸上总是有着笑容,可就是喜欢骂我。”

李星云扶着他缓缓前行,目光悠远:

“那时觉得你真烦人,一个大男人整天追着我跑,想要腻歪在我身边。”

“可你现在,多长时间没有笑过了?星云呐~要开心啊。”

剑庐的轮廓在竹林间若隐若现,上官云阙的脚步微微一顿。李星云立即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我们走吧。”

上官云阙轻声说。

终南山藏兵谷,秋风萧瑟。当那个熟悉的谷口出现在眼前时,上官云阙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再也没有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会突然出现,也再不用提心吊胆地隐藏自己的心意。

“若是大帅还在。”

上官云阙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

“他定能解这毒。可是在大帅眼里,我终究是个叛徒。”

“不,”

李星云斩钉截铁,

“你从未背叛过不良人,从未。”

阁楼里积着薄薄的灰尘,两人并肩坐在窗边。远山如黛,层林尽染,仿佛这些年所有的风雨都凝结在这一刻的静谧里。

上官云阙的身子渐渐倚靠过来,李星云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他的呼吸变得轻浅,却还在努力说着:

“下辈子,我要做个女子,堂堂正正地陪在你身边。”

“好,”

李星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下辈子,你可还要来缠着我。”

上官云阙笑了,尽管视线已经模糊,他还是准确地抚上李星云的脸颊:

“星云,我一直想告诉你,为什么我宁愿违逆大帅也要追随你。”

他的指尖冰凉,李星云不自觉地握紧他的手。

“因为你就是我的星云啊。”

上官云阙的声音越来越轻,

“从我决定追随你的那一刻起,就算要与全天下为敌,我也要站在你身边。三千弱水,我只取你这一瓢。”

李星云感到怀中的身子在慢慢变冷,他拼命握紧那只手,想要留住最后一点温度。

“好冷。”

上官云阙往他怀里缩了缩,

“可是有你星云抱着我,让所有人都羡慕去吧。”

李星云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上官云阙苍白的脸上。他笑了,眼角却也跟着滑下一行清泪。

“星云,下辈子一定”

“藏兵谷再见。”

李星云哽咽着接上他的话。那只手终究还是滑落了。无论李星云如何用力,都握不住正在消逝的生命。当怀中的人终于停止呼吸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窗外枝头,一只麻雀振翅而起,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消失在秋日明净的天光里。山谷寂静,唯有风过林梢的声音,奏出最后一首离别。

藏兵谷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秋日的薄雾,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每一声音都像是利刃,剖开所有听闻者的心扉。

石瑶静立风中,衣袂被山风卷起。她薄唇微启,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凤眸里,第一次染上了深切的悲悯。

姬如雪紧紧握住剑柄,那哭声像是一根根细针,扎进她的心口,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她忽然想起这些年李星云独自承受的一切——每一次离别,每一次失去。

“这就是他躲着你的原因。”

林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声音低沉,

“江湖险恶,若是有朝一日你遭遇不测,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李兄怕是再也承受不起了。”

姬如雪像是被什么击中,突然向谷中奔去。她的脚步在落叶上踏出急促的声响,仿佛要追赶那些逝去的时光。可当她终于来到藏兵阁外,看见那个蜷缩在窗边的身影时,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姬如雪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襟。她终于明白,有些伤痛,是任何人都无法分担的。就像此刻,她连走进那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秋风掠过山谷,卷起满地落叶。两个伤心人,一个在阁楼里抱着逝去的挚友,一个在门外守着破碎的心。他们之间只隔着短短数步,却仿佛横亘着整个江湖的无奈与苍凉。

李星云跪在坟前,颤抖的双手捧起一抔黄土。细碎的土壤从他指缝间流淌而下,被山风卷起,飘向远空,仿佛要将逝者最后的痕迹带去天涯。

数十名不良人静立在他身后,齐齐拔出佩刀,深深插入身前的土地,单膝跪地。金属撞击石块的铮鸣在山谷间回荡,伴随着低沉而整齐的送别:

“恭送天巧星。”

李星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他俯身捧起第一把土,缓缓撒向新坟。每一粒土壤落下的声音,都像是在他心上刻下一道伤痕。

……

李星云在密林深处停下脚步,面具被他攥在手中。

“为何还要跟着我?”

他的声音沙哑。姬如雪从树后走出,眼中满是担忧:

“我怕你承受不住。”

“我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李星云苦涩一笑,那笑容里浸满了沧桑。

“星云,别再躲着我了。”

姬如雪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坚定,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

李星云缓缓转身。四目相对的刹那,姬如雪看见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痛楚。

“我这不祥之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生来就是棋局中的棋子,凡是靠近我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善终。姬如雪,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星云!”

姬如雪还要上前,龙泉剑却已出鞘,冰冷的剑锋抵在她咽喉。一缕鲜血顺着剑刃滑落。李星云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收回。

“我心中早已没有你,不必再挂念。”

他的声音像是染上了寒冰,

“那个李星云已经死在了李嗣源手中。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不良帅。”

剑锋收回的瞬间,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密林深处。姬如雪跌坐在地,指尖轻触颈间的伤口。殷红的血珠映着她苍白的脸,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落叶上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

长安城头,姬如雪独自凭栏,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连脚步声靠近都未曾察觉。

“姬如雪。”

清冷的声音让她猛然回神,下意识便要跪拜:“女帝有何吩咐?”

女帝伸手虚扶:

“何必如此?整日失魂落魄,成何体统。”

“奴婢,”

“我说了不必自称奴婢。”

女帝打断她,语气缓和了些,

“这些日子,幻音坊的事务暂交玄净天与妙成天打理。你随我回王府。”

“是。”

秦王府内,姬如雪静静侍立在女帝身侧,帮着照料襁褓中的小公主。看着婴儿咿呀学语的可爱模样,她眉宇间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些许。

另一边,林远正把玩着一个奇特的铁片。这器物分为两截,上端可含于唇间,下端轻弹便会嗡嗡作响。

“这就是药轮?”

他轻弹了一下,铁片发出清越的颤音。

“是呀夫君,”

耶律质舞笑的很开心,

“用这个就能召唤属于自己的灵胤。灵胤可厉害了,还能疗伤呢。”

林远仔细收好药轮,温声问道:

“质舞,是不是想家了?”

“没有。”

“撒谎可是要弹脑袋的。”

耶律质舞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不在,母后定会被朝中大臣为难。虽然母后待我不好,可我终究是她的女儿。”

“述里朵精明着呢,不必担心。”

耶律质舞眨了眨眼,忽然道:

“夫君去过阴山,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吧?”

“阴山?”

林远神色一凛。

“母后说过,阴山里沉睡着一位圣者,能庇佑漠北。”

耶律质舞歪着头,模样天真可爱,

“只是需要漠北最强者才能解开封印。”

“多阔霍。”

林远长叹一声,起身远眺北方,

“她为何不愿再见我?若述里朵真将她放出,难道我要与她兵戎相见吗?”

“夫君别担心,”

耶律质舞扑进他怀里,

“你最厉害了!”

她踮起脚就要吻上来,林远却用指尖轻抵住她的唇。

“夫君?”

“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随便亲人。”

“可我都看见你亲女帝姐姐,还有那个蚩梦了!”

林远无奈地别过脸:

“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还小。”

钱三羽单膝跪地,垂首禀报:

“殿下,李星云已调遣大批不良人前往娆疆,意图不明。”

林远指尖轻叩案几,目光深邃:

“你不必再蛰伏于不良人了。即日起,回长安执掌北镇抚司。”

钱三羽身形一震,额间渗出细汗:

“属下何德何能,蒙殿下如此重用?”

“让你蛰伏不良人之中太过屈才了。”

林远语气平淡,

“况且李星云早已识破你的身份。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漠北。”

“什么?!”

钱三羽猛地抬头,

“属下失职!”

“无妨。”

林远摆手,

“去寻钟小葵领取牙牌吧。”

钱三羽躬身退下时,一道白衣身影悄然而至。侯卿斜倚门廊,骨笛在指间轻转。

“侯卿尸祖,”

林远抬眼,

“你这卦象,当真准确?”

“自然。”

侯卿唇角微扬,

“李星云确在漠北。不过,我劝你莫要前往。”

“为何?”

“劫数难逃,天机不可泄露。”

侯卿转身欲走,又驻足回眸,

“或许,是卜算有误。罢了,该回去了。再晚几日,阿姐又要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