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舰队归来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先于舰队本身飞抵了安抚港(巴达维亚)。当那熟悉的帆影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时,整个港口都沸腾了。码头上人头攒动,留守的将士、理事司的官吏、各地商贾,乃至许多好奇的土人,都翘首以盼。
沈沧澜亲自率领郑经、徐汝诚等一众核心人物在码头迎接。当戚继光踏着跳板,稳健地走上码头时,沈沧澜快步上前,用力握住他的双手。
“元敬!辛苦了!”沈沧澜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如释重负,“一路风涛,远涉重洋,扬我国威于万里之外,壮哉!”
戚继风尘仆仆,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躬身行礼:“制置使!继光幸不辱命!锡兰科提王国已上表归附,康提部落亦遣使随行,愿遵我大明号令!”
“好!好!好!”沈沧澜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了拍戚继光的臂膀,“此乃开疆拓土之不世功业!快,回衙署细说!”
督师衙署(已改为制置使衙署)大堂内,灯火通明。戚继光详细禀报了此次西巡的经过:从初至科伦坡的谨慎,到与英吉利舰队的海上对峙,再到与葡萄牙人的外交交锋,以及最终促成科提归附、康提请和的曲折过程。他还特意提到了收服的荷兰工匠威廉姆斯关于西洋各国可能联合的警告。
众人听得心潮起伏,时而紧张,时而振奋。郑经更是摩拳擦掌,听到与英吉利人对峙时,忍不住叫道:“可惜当时末将不在!不然定叫那些英吉利红毛鬼尝尝我炮火的厉害!”
沈沧澜听完汇报,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元敬此行,功莫大焉!不仅将龙旗插上了锡兰,更让我等看清了西洋局势之诡谲。英吉利新兴,葡萄牙不甘,其相互之间虽有龃龉,然面对我大明,确有联手的可能。”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先点在西方的锡兰,然后缓缓向东移动,掠过满剌加,最终落在紧邻大明两广的安南(越南)地区。
“西洋之事,需从长计议,稳扎稳打。然眼下,有一事更为迫近,亦是我大明海权能否稳固之关键。”沈沧澜的手指重重敲在安南的位置。
徐汝诚捋须点头:“制置使所言极是。安南陈朝近年国力衰微,权臣莫登庸跋扈,隐隐有篡逆之象。其国北接我两广,南临我南洋新土,地理位置至关重要。若其国内生乱,或为西洋人所乘,则我南洋腹背受敌,商路亦将受阻。”
郑经立刻抱拳:“制置使!徐老!既然如此,何不趁其内乱,一举而下?末将愿为先锋,率水陆之师,平定安南,永绝后患!”
“伯逸勇猛可嘉。”沈沧澜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然,治国用兵,并非一味强攻。安南虽小,民风彪悍,且历来受中华文化浸润,非南洋土邦可比。强行征服,耗费钱粮无数,更易激起民变,陷入泥潭,反为不美。”
戚继光此时接口道:“制置使明见。继光在归途亦曾思虑此事。安南之策,或可效仿锡兰,以‘藩属’、‘秩序’为名介入,扶植亲我势力,使其内附,而非直接占领。如此,既可掌控其地,又可省却直接治理之烦扰,更能以‘宗主’之名,堵西洋之口。”
“元敬之言,深得我心。”沈沧澜赞许地点点头,“安南莫氏虽跋扈,然陈朝正统犹在。据闻陈朝宗室有遗脉流亡在外,寻求复国。我大明身为天朝上国,扶持正统,讨伐逆臣,名正言顺!”
他看向徐汝诚:“徐老,联络安南流亡陈氏宗室之事,交由你来办。务必寻得名正言顺、易于掌控之人。”
“老朽领命。”徐汝诚躬身应道。
沈沧澜又看向戚继光与郑经:“水师方面,元敬需尽快整合此次西巡经验,尤其是与英吉利、葡萄牙新型战舰交战(对峙)之心得,加速联合舰队之训练与舰船改良。伯逸,你部要加强对琼州(海南)、廉州(广西北部湾)至安南沿海的巡逻,密切关注莫氏动向,并保护往来商船,尤其是前往安南贸易的船只,彰显我存在。”
“末将得令!”戚继光与郑经齐声应诺。
“至于西洋……”沈沧澜目光再次投向西方海图,“葡萄牙与英吉利若真敢联手来犯,我大明亦无所惧。然,在它们联手之前,我们或可做些文章。”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徐老,派人接触一下在印度洋活动的英吉利商人,释放一些善意,比如,可以讨论一下……对葡萄牙香料贸易份额的‘重新分配’。”
徐汝诚眼中精光一闪:“制置使是想……离间?”
“未必能成功,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互相猜忌,延缓其联合的步伐。”沈沧澜冷静分析,“同时,加快我们自身力量的积累。元敬,那些荷兰工匠,若真有本事,不必过分拘泥,可许以重利,让他们尽快将技艺传授于我大明工匠。火炮、船型,皆需精益求精。”
“继光明白。已命人选派聪慧工匠随威廉姆斯等学习,并记录整理其技艺。”戚继光回道。
“好!”沈沧澜最后总结道,“安南之事,以扶植亲明势力为主,伺机而动;西洋之患,以巩固自身、分化瓦解为要。南洋根本之地,理事司与联合舰队需持续加强,使之固若金汤。诸位,前路漫漫,挑战丛生,然我大明海权之基业,必将在你我手中,奠定万世之基!”
“谨遵制置使号令!”堂内众人齐声响应,声震屋瓦。
新的战略方向已然明确。大明的目光,在稳固南洋、西望西洋的同时,也投向了近在咫尺的安南。一场围绕安南主导权的无声较量,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展开。而西洋的阴云,依旧在远方的海平面上凝聚,等待着下一个风起云涌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