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孙美琴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羽绒沙发的弹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绷在她的神经上。她能想象出母亲此刻的神情——一定是嘴角噙着笑，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对“准女婿”的期待。可只有苏晚自己知道，她的心脏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冰的棉絮，又冷又沉。
“好呀妈，我这就给高羽打电话。”她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堆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连声音都特意放柔了几分，甜得像刚泡好的蜂蜜水。孙美琴果然满意地点点头，非但没走，反而往沙发里挪了挪，摆明了要“旁听”。苏晚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通讯录里划过“高羽”两个字，停顿了半秒，终究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的忙音突然掐断，换成了高羽带着几分急促的声音，像怕错过什么珍宝似的：“晚晚？是你吗？”那声音里的惊喜太真实，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个男人，总能用最不经意的语气，戳中她最柔软的地方。她攥紧了手机，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才压下喉咙里的涩意。
“亲爱的，过来吃午饭吧。”她刻意拖长了尾音，模仿着从前撒娇的语气，“我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特意让我叫你过来尝尝。”说完，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孙美琴，见母亲正笑着点头，才松了口气。
高羽那边沉默了半秒，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在慌乱地找东西。“好！我马上就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你想吃什么？我路过甜品店给你带份芒果班戟？还是你上次说的那家栗子蛋糕？”
苏晚的眼眶突然发热。她只是随口一提的喜好，他竟然记了这么久。可下一秒，董姗姗趴在高羽怀里的画面突然闯进脑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划破了那点温情。“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她的声音冷了几分，说完不等高羽回应，就匆匆挂了电话，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转身跑进了卫生间。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苏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了一圈，鼻尖也泛着粉，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从容。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可眼泪这东西，从来都由不得人控制，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洗手池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而此时的高羽，挂了电话后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正在租的房子里琢磨公孙婷的“假戏真演”计策，面前的笔记本上写满了“讨好苏晚父母的注意事项”，突然响起的电话让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确认是苏晚的号码时，他甚至激动得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碰倒。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他对着空气比了个耶，转身就冲进了卧室。衣柜被他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挑了一件苏晚去年给他买的浅蓝色衬衫——她说过，这颜色衬他的肤色。裤子是深色的休闲西裤，脚上蹬了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他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桌上早就准备好了给苏晚父母的礼物：给苏同的是一套定制的紫砂茶具，他知道苏同爱喝茶；给孙美琴的是一条真丝围巾，颜色是温柔的米白色，正好配她的驼色大衣。高羽拎着礼物，又想起苏晚刚才的语气，脚步顿了顿——她叫他“亲爱的”，却在提到甜品时突然冷了声，一定是孙美琴在旁边。他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
沃尔沃的引擎轰鸣着驶出小区，高羽开得比平时稳了许多，连转弯都放慢了速度。他一边开车，一边在脑子里过“剧本”：见到苏晚要自然地牵她的手，在苏同面前要谦虚稳重，在孙美琴面前要嘴甜懂事，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触怒苏晚，哪怕她对自己冷嘲热讽，也要忍着。
苏晚家所在的小区门口，粉白色毛衫配绛红色靴裤的身影格外显眼。苏晚的净身高就有172，穿上黑色高腰皮靴后，整个人显得愈发高挑，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纤细的脖颈，像一株在寒风里傲然挺立的红枫。高羽的车刚停稳，她就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她常用的香水味。
“哟，都开上沃尔沃了，高老板真是越来越牛了。”苏晚系安全带的动作又快又狠，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我爸妈看到你这排场，肯定要夸你有本事。不过你最好搞清楚，今天叫你过来，纯粹是他们的意思，我对你，半分好感都没有。”
高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向她。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苏晚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可她的眼神却冷得像冰。“晚晚，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几分恳求，“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苏晚嗤笑一声，转头瞪着他，“高羽，你把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你和董姗姗滚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机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高羽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发闷。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只能沉默着发动车子，将车缓缓开进小区。停好车后，他转头看着苏晚，脸上露出了几分惘然的神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亲爱的，我的童年小朋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少来这套。”苏晚推开车门就走，可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高羽抓住了。他的手掌很大，温度很高，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腕，那熟悉的触感瞬间将苏晚拉回了从前——无数个夜晚，他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陪她在操场散步，给她暖手，给她擦眼泪。
苏晚的身体僵住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飞快地抹掉眼泪，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可高羽握得很紧，却又刻意放轻了力度，生怕弄疼她。“你放开我！”她压低了声音，怕被邻居听到，“戏还没开始演呢，你别露馅。”
高羽这才松了松力道，却没完全放开，只是改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这样更真实。”他笑着说，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苏晚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终究还是没再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走进了单元楼。
打开门的瞬间，苏同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精神很好。“高羽来了！快进来坐！”他走上前，拍了拍高羽的肩膀，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说你们俩没事，小晚还跟我犟嘴。”
“叔叔，阿姨。”高羽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笑容得体，“这是给您带的紫砂茶具，听晚晚说您最近迷上了品茶；阿姨，这是真丝围巾，您围上肯定好看。”
孙美琴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高羽手里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快坐，排骨马上就炖好了。”她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苏晚身边，轻轻掐了她一把，低声说：“这才对嘛，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
苏晚的脸瞬间红了，挣脱开高羽的手，转身就往厨房走：“妈，我帮你洗菜。”高羽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走到苏同身边坐了下来。苏同递给她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我听小晚说，你最近练武功练得入迷了？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怎么会呢叔叔。”高羽接过烟，却没点燃，夹在指间把玩着，“就是前段时间武功遇到了瓶颈，想集中精力突破一下，所以陪晚晚的时间就少了些，让她受委屈了。”他刻意把“受委屈”三个字说得很重，眼神却瞟向厨房的方向，希望苏晚能听到。
“突破瓶颈急不得，要循序渐进。”苏同吸了口烟，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武功底子好，又肯下苦功，迟早能成大器。对了，羽真酒楼的生意怎么样了？我听我朋友说，现在去你那吃饭都要排队。”
提到生意，高羽的眼睛亮了起来：“托您的福，现在每天的营业额差不多能到十万，基本达到预期了。下一步我想扩大规模，再开一家分店，到时候还得请您给我出出主意。”他知道苏同是做生意的老手，故意请教他，既是尊重，也是想拉近关系。
苏同果然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有魄力！年轻人就该有这种闯劲。等你确定了位置，我帮你看看风水，再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装修队。”两人越聊越投机，从武功聊到生意，又聊到西津的发展，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厨房里，苏晚一边帮孙美琴摘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对话。听到父亲对高羽赞不绝口，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高羽优秀，有能力，可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背叛才更让她难以接受。“妈，你别老夸他，他那人，得意忘形。”她噘着嘴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孙美琴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嘴硬。我看高羽对你上心着呢，还记得你喜欢吃芒果班戟，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特意问了。”苏晚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青菜叶子被她掐得稀烂——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糖醋排骨、清蒸鲈鱼、可乐鸡翅、清炒时蔬，满满一桌子菜，几乎全是高羽和苏晚爱吃的。孙美琴给高羽倒了杯白酒，又给苏晚倒了杯果汁，笑着说：“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高羽，你可得多喝点。”
“谢谢阿姨。”高羽站起身，端起酒杯，“我敬您和叔叔一杯，祝您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苏同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我也祝你事业有成，和小晚早点修成正果。”
苏晚握着果汁杯的手紧了紧，看着高羽和父亲碰杯，看着母亲给自己夹排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高羽注意到她的异样，夹了一块可乐鸡翅放到她碗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苏同和孙美琴听到：“晚晚，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快尝尝阿姨的手艺。”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咬了一口鸡翅，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和从前高羽做给她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抬起头，刚好对上高羽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温柔太浓，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慌忙低下头，假装吃饭，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悄悄扬了起来。
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苏同和高羽聊得不亦乐乎，孙美琴则一个劲地给两人夹菜。苏晚偶尔插一两句话，大多时候都在沉默地吃饭，可她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高羽。这个男人，穿着她买的衬衫，吃着她爱吃的菜，说着让她心动的话，仿佛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未存在过。
吃过饭，苏同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匆匆忙忙地走了。孙美琴也接到了牌友的电话，笑着说要去“赢点零花钱”，临走前还特意给高羽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陪陪小晚”。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来。苏晚率先站起身，走到沙发边收拾碗筷，想要避开和高羽独处。可刚拿起一个碗，手腕就被高羽抓住了。“别忙了，让阿姨回来收拾就行。”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沙哑。
“放开我！戏已经演完了！”苏晚用力想挣脱，可高羽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高羽，你别得寸进尺！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高羽松开她的手腕，却顺势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晚晚，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想和我分手吗？”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脖颈上，“你明明还爱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苏晚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可他的怀抱太温暖，太熟悉，像个让人沉沦的陷阱。她想起无数个被高羽抱着入睡的夜晚，想起他在她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他在她受委屈时替她撑腰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高羽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没有！”她哽咽着喊，“我早就不爱你了！你和董姗姗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你让我抓到你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她用拳头捶打着高羽的后背，力道不大，更像是在撒娇。
高羽任由她捶打，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我知道错了，晚晚。”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当初我中了脆骨散的毒，只有姗姗的身体能救我，我也是没办法。后来……后来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因为她的纠缠就心软，不该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心软？”苏晚推开他，泪眼婆娑地瞪着他，“你的心软，就是对我的残忍！高羽，你知道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多疼吗？我觉得我的心都被你撕碎了！”
高羽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快要窒息。他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却被苏晚躲开了。“你别碰我！”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赶紧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高羽上前一步，又想抱她，“如果我走了，我们就真的完了。晚晚，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你总爱跟在我身后，我弹玻璃球赢了你的，你就坐在地上哭，非要我把赢的都还给你，还说要做我一辈子的小尾巴。”
那些尘封的回忆，被高羽轻轻一挑，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苏晚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扎着两个羊角辫，跟在高羽身后，在田埂上追蝴蝶，在小河里摸鱼虾。那时候的他们，多简单啊，眼里只有彼此。
“我都忘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些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你没忘。”高羽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都记得。晚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和董姗姗有任何牵扯，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苏晚的心动摇了。她看着高羽眼底的真诚，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想起了他刚才在饭桌上的体贴，想起了他记得自己所有的喜好。可董姗姗的影子，还是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如果……如果你再犯呢？”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高羽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知道，苏晚这是松口了。“如果我再犯，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打扰你。”他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高羽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只爱苏晚一个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谁要你天打雷劈。”苏晚瘪了瘪嘴，眼泪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