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源井底的空间在身后彻底崩塌,化作一片归墟的混沌乱流。萧逸尘将混沌道域催发到极致,以完整的时空之钥为核心,撑起一道稳固的银色通道,包裹着众人,在那股沛然莫御的时空潮汐推动下,向着未知的深处疾射而去。
通道之外,是光怪陆离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景象。无数破碎的时空碎片如同流星般掠过,有些碎片中倒映着上古战场的烽火,有些则显现着未来可能的末日景象,更有一些是完全违背常理的几何结构与色彩,那是时空结构极度扭曲的产物。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本初的嗡鸣与尖锐的时空撕裂声交织,冲击着众人的神魂。
萧逸尘紧握时空之钥,全神贯注地维持着通道稳定,同时消化着涌入识海的、来自时恒另一半本源的庞大信息流。那不仅仅是时空坐标,更有关于永夜回廊的零碎记载、关于寂灭王族的特性、关于那“循环陷阱”的深层原理与致命弱点……信息繁杂浩渺,他只能先抓住最关键的部分。
通道的飞行仿佛持续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终于,前方无尽的流光碎影骤然一暗,一股深沉、古老、冰冷到极致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通道尽头,一片无法用“黑暗”简单形容的广袤空间,缓缓展开。
这里,便是永夜回廊。
没有星辰,没有光源,只有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纯粹的“暗”。但这黑暗并非死寂,它在“流动”,如同粘稠的墨汁,缓慢而规律地沿着某种复杂的轨迹蜿蜒、盘旋,形成了一条条看不到起点与终端的“回廊”。回廊的“墙壁”与“地面”,是由一种非金非石、仿佛凝结了亘古寒意的暗色物质构成,其上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细微凹槽,凹槽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微光流转,仿佛某种庞大存在的生命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噬星族气息,但这气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疯狂。一种低语般的、充满混乱与诱惑的意念波动无处不在,试图侵蚀闯入者的神智。
“这里……就是噬星族的母巢所在?”月琉璃声音微颤,即便以太阴之力的清冷,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是对生命本质的排斥与恶意。
“不,这里还不是真正的母巢核心。”萧逸尘根据时恒本源的信息解读道,“永夜回廊是母巢的外围屏障,也是连接‘虚无彼岸’与现世的过渡区域。这些回廊本身,就是活化的防御体系与能源通道。我们必须在回廊中找到正确的路径,才能抵达时恒前辈本体所在的‘循环节点’,那里……也是母巢降临仪式被扭曲的锚点所在。”
他摊开手掌,完整的时空之钥悬浮而起,散发出柔和的混沌光晕。钥体背面的镜影变得清晰,如同一面微缩的罗盘,镜中映照出的并非众人的倒影,而是前方错综复杂的永夜回廊网络!一条由银色光点标记出的、极其曲折隐晦的路径,在镜影中缓缓显现。
“跟着钥匙的指引,收敛所有气息,尽量不要触碰回廊的任何结构,包括那些暗红光流。”萧逸尘沉声叮嘱,“永夜回廊对非噬星族的存在极度敏感,一旦触发警报,我们将面对整个回廊防御体系的围剿,甚至可能惊醒沉睡的寂灭王族。”
众人凛然,将自身气息收敛到近乎于无,紧紧跟随在萧逸尘身后。混沌道域也收缩到仅能覆盖众人的薄薄一层,颜色转为不起眼的暗灰色,模拟着周围回廊物质的气息。
沿着时空之钥指引的路径,他们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永夜回廊深处。
回廊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诡异。空间结构并非恒定,时而宽阔如广场,时而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方向感在这里彻底失效,上下左右随时可能颠倒。那些暗红色的脉络光流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血管般缓缓搏动,将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输向回廊的更深邃处。偶尔,回廊的阴影中会掠过一些模糊的、仿佛由暗影与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扭曲形体,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是被永夜回廊吞噬、同化的失败者残留的印记。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岔路。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廊延伸向不同的黑暗深处。时空之钥的镜影中,三条路径都闪烁着微光,但只有最左侧那条路径的银色光点最为稳定明亮。
“走左边。”萧逸尘低声道。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左侧回廊时,异变突生!
右侧回廊的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以及……清晰的金铁交击与爆炸声!
有人在与永夜回廊的守卫交战?!
“是噬星族内讧?还是……”凌不语惊疑不定。
萧逸尘迅速以混沌道域感知,脸色微变:“不是噬星族!交战的一方,能量气息带着风雷之速与撕裂特性,是……风无声前辈!”
风无声竟然也潜入了永夜回廊?而且似乎陷入了激战!
“过去看看!”萧逸尘当机立断。风无声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且同为九卫,绝不能坐视不理。时空之钥的指引路径暂时稳定,偏离片刻应该来得及返回。
众人转向右侧回廊,小心翼翼地向能量波动源头靠近。绕过几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片相对宽阔的回廊交汇处,风无声那由风与影构成的修长身影,正与三头形态狰狞的怪物激战!
那三头怪物形似放大了数百倍的蝙蝠与螳螂的结合体,覆盖着黑曜石般的甲壳,复眼猩红,前肢是锋锐无比的暗能量刀锋,背上生有破损的膜翼。它们的气息赫然都达到了炼虚中期,行动迅捷如电,攻击轨迹刁钻狠辣,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能短距离进行阴影跳跃,神出鬼没!
“是‘永夜猎杀者’,回廊内的高级守卫!”凌不语低呼。
风无声的身形飘忽到了极致,在狭小的空间内化作无数残影,躲避着永夜猎杀者的围攻。他的攻击依旧简洁致命,指尖风刃往往能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切中猎杀者的关节或能量节点,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口。但他显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攻击有所保留,且同时面对三头配合默契的猎杀者,一时间也被缠住,无法迅速脱身。
其中一头猎杀者似乎察觉到风无声的顾忌,猛地嘶鸣一声,背上的破损膜翼剧烈振动,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的尖啸音波骤然扩散开来!这音波不仅能干扰神智,更似乎能引发回廊暗红色脉络的共鸣!
“不好!它在呼叫支援!”萧逸尘眼神一凝,不能再犹豫了!
“动手!速战速决!”
萧逸尘低喝,混沌道域骤然扩张,不再是隐匿,而是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混沌镇压之力,狠狠压向那三头永夜猎杀者!同时,他指尖混沌剑气迸发,直取那头正在发动音波的猎杀者头颅!
突如其来的援助让风无声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不再保留,身影骤然模糊,下一瞬,已出现在另一头猎杀者身后,并指如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风刃无声掠过,那头猎杀者狰狞的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伤口平滑如镜,连神魂都被风刃中蕴含的撕裂法则搅碎!
月琉璃的太阴之力化作无数冰冷的月华锁链,缠绕向第三头猎杀者的四肢与膜翼,极大地限制了它的行动。金无极抓住机会,金色巨棍携着开山裂石之威,狠狠砸在其背甲之上!咔嚓!坚固的黑曜石甲壳瞬间布满裂纹!
凌不语则迅速布下一个简易的隔音与能量屏蔽阵法,尽可能减弱战斗波动向外扩散。
那头被萧逸尘混沌剑气锁定的猎杀者,感知到致命危机,强行中断音波,刀锋前肢交叉格挡。然而混沌剑气蕴含着分解万法的特性,接触的瞬间便将其刀锋上的暗能量侵蚀、崩解,剑气余势不衰,直接贯入其猩红的复眼!
噗嗤!
猎杀者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最后那头被金无极重创的猎杀者,也被风无声补上一记风刃,彻底了结。
战斗从爆发到结束,不过数息时间。三头炼虚中期的永夜猎杀者伏诛,但回廊深处,隐约已有更多窸窣的声响和暴戾的气息在向这边汇聚。
风无声的身影凝实了一瞬,看向萧逸尘等人,意念传来:“走,跟我来!”
他显然对这片区域比萧逸尘他们更熟悉,身形一动,便向着左侧一条不起眼的狭窄缝隙掠去。萧逸尘等人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那缝隙初极狭,仅容一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藏在回廊结构夹层中的、相对独立的小小空间。这里没有暗红色脉络,只有冰冷的岩石,空间不大,但足够众人暂时容身。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风无声的意念带着一丝惊讶,看向萧逸尘手中的完整时空之钥,“还拿到了完整的钥匙……你们通过了时恒的考验?”
“是,风前辈。”萧逸尘简要将破碎星河的经历和时恒留影的指引说了一遍,“我们正欲前往时恒前辈本体所在的循环节点。前辈您这是……”
风无声的身影似乎放松了一些:“我在追踪‘明尘’的踪迹。”
“光明法卫明尘前辈?”众人心中一震。
“不错。”风无声的意念带着冷意,“他堕入黑暗,投靠噬星族后,并未销声匿迹,反而在永夜回廊中异常活跃。我怀疑,他在为噬星族执行某项关键计划,可能与母巢降临仪式的‘补完’有关。我必须弄清楚他在做什么,必要时……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字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沉重。
“刚才那三头猎杀者,便是发现了我的探查痕迹,一路追咬至此。”风无声继续道,“你们要去的循环节点,我知道大致方位。但那里……已被划为‘禁地’,守卫森严,更有寂灭王族的直属力量巡逻。而且,‘循环’的力量外溢,使得那片区域的时空极其不稳定,常规隐匿手段效果有限。”
他看向萧逸尘:“完整的时空之钥是通行证,但也可能成为灯塔。一旦你们使用钥匙的力量稳定通道或对抗循环乱流,很容易被王族感知。我建议,我们暂时联手。我为你们引路,避开大部分守卫和巡逻队,你们以时空之钥应对循环乱流。抵达节点外围后,我需继续追踪明尘,而你们……自行进入。”
这提议正中下怀。有熟悉回廊的风无声引路,无疑能大大增加成功率。
“多谢前辈!”萧逸尘郑重道。
“事不宜迟,猎杀者的死亡很快会引起更高级守卫的注意。跟我来。”风无声不再多言,身影再次融入阴影,示意众人跟上。
有了风无声这位顶尖的潜行者与刺杀者引路,接下来的路途顺畅了许多。他仿佛对永夜回廊的守卫换防规律、能量监控盲区、乃至部分回廊结构的“生门”都了如指掌。众人跟在他身后,如同行走在刀锋边缘,一次次惊险地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噬星族精锐和隐藏的探测陷阱。
越靠近时空之钥指示的节点区域,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暗红色的脉络光流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银灰色、如同雾气般弥漫的时空乱流。这些乱流并非无序,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运动。回廊的结构也开始扭曲,时而拉伸,时而压缩,甚至能看到一些回廊的片段在重复“出现-消失-再出现”的过程。
“这里已经开始受到‘循环陷阱’的影响了。”风无声的意念传来,带着警惕,“时空乱流会干扰感知,扭曲方向,甚至可能将人拉入短暂的循环幻境。紧守心神,跟紧我。”
他带领众人在扭曲的回廊与银灰雾气中穿梭,路线变得更加迂回复杂。有时需要等待某个回廊片段恰好“循环”到正确位置才能通过;有时则需要顶着时空乱流的冲刷,强行穿越一片不稳定的区域。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守卫,但在风无声的预警和众人默契的配合下,都迅速无声地解决,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水幕般波动的银灰色雾墙后,前方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巨大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球形空间,悬浮在永夜回廊的黑暗深处。球体内部,不再是黑暗,而是充斥着一种柔和却混乱的银白色光芒。光芒之中,无数景象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流转、循环——有星辰诞生与寂灭,有文明兴起与覆亡,有战斗,有和平,有喜悦,有悲伤……这些景象并非真实,而是被“循环”力量捕捉并无限重复的时空印记。
而在球形空间的最中心,一道身影静静悬浮。
他身着残破的青色衣袍,长发披散,面容与石屋留影一般无二,正是时空镜卫时恒的本体!但他此刻的状态极为奇异,身体半透明,仿佛由流动的时光构成,双目紧闭,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疲惫与沉重。无数条细密的银色丝线从他体内延伸而出,与整个球形空间的循环景象连接在一起,他仿佛成为了这个巨大循环的心脏与枢纽。
以他为中心,一股强大而诡异的时空循环力量,正与球形空间外围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暴戾的黑暗力量(源自母巢降临仪式核心)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与纠缠。两股力量交界处,时空极度扭曲,形成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如同年轮般的涟漪。
“那就是……时恒前辈的本体……和循环陷阱的核心。”萧逸尘喃喃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时空之钥与前方球形空间内时恒本体的强烈共鸣。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风无声的身影在不远处浮现,看向球形空间的目光带着敬意与一丝复杂,“外围的时空乱流和循环力场,只有时空之钥能稳定通过。一旦踏入,你们将直接面对循环的力量与母巢仪式的侵蚀。记住时恒留影的话,做出你们认为正确的选择。”
他顿了顿,意念扫过昏迷的寒仪:“涅盘冰心,就在母巢仪式核心的最深处,被寂灭王族亲自守护。若你们能……影响循环,或许能找到机会。”
说完,他对众人微微颔首,身影如风般消散在银灰色的雾气中,继续他追踪明尘的使命。
现在,只剩下萧逸尘团队,面对着最终的试炼场。
萧逸尘深吸一口气,将完整的时空之钥高高举起。钥体爆发出强烈的混沌光芒,背面的镜影照射向前方的球形空间。一道稳定的、由混沌色与银色交织而成的光桥,自钥尖延伸而出,穿透外围混乱的时空乱流与循环力场,稳稳地架在了球形空间的外壁之上。
“我们走。”
萧逸尘怀抱寒仪,率先踏上光桥。月琉璃、金无极、凌不语、两具法身紧随其后。
踏上光桥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并非恶意,更像是循环节点对“钥匙”持有者的自然接引。众人眼前一花,已被摄入球形空间内部。
这里的感觉,比在外面看时更加震撼,也更加……沉重。
无处不在的循环景象在身边飞速流转,耳畔仿佛有亿万生灵的呓语、历史的回响、未来的低喃交织在一起。时间的感觉变得极其错乱,前一秒仿佛回到了远古,后一秒又似乎瞥见了遥远的未来。更有一股冰冷、贪婪、试图同化一切的黑暗意念(来自母巢仪式)如同背景噪音,不断试图侵蚀心神。
萧逸尘紧握时空之钥,以其为核心,混沌道域艰难地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将众人护住。他能感觉到,时空之钥正与中心处的时恒本体产生着深层次的共鸣。
他们沿着光桥的指引,向着时恒本体所在的核心缓缓靠近。每前进一步,循环的力量就强一分,那黑暗的侵蚀也重一分。众人不得不全力运转功法,紧守道心,抵抗着双重压力。
就在他们距离时恒本体不足百丈之时,异变再生!
前方循环的景象中,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炽烈、纯粹、却充满了扭曲与堕落意味的“光”,自缝隙中射出,拦在了众人面前!
光芒凝聚,化作一道人影。
那人身着残破却依稀能看出昔日华贵的白色法袍,面容英俊,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暗影,双眸一只依旧残留着淡淡的金色圣光,另一只却已化为纯粹的漆黑,嘴角挂着一丝冰冷而玩味的笑容。
他手中握着一柄权杖,权杖顶端镶嵌的宝石,一半光明璀璨,一半黑暗深沉。
光明法卫——明尘!
或者说,是堕落后的明尘!
“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啊。”明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让人听了心底发寒,“风无声那老鼠刚溜走,你们这群小虫子就送上门来了。还带来了完整的时空之钥……真是省了我不少工夫。”
他的目光贪婪地掠过萧逸尘手中的钥匙,又看向昏迷的寒仪,笑容更深:“冰凰血脉……虽然废了,但作为献给母巢的祭品,还是有点价值的。”
“明尘!你果真背叛了星耀帝尊,背叛了九卫,投靠了噬星族!”金无极目眦欲裂,怒声喝道。
“背叛?”明尘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起来,“我只是选择了更强大的力量,更永恒的未来。星耀?不过是个失败的旧日残影。九卫?一群不识时务的蠢货。看这时恒,把自己弄成这副不生不死的样子,拖延了区区几千年,又有何用?母巢降临,乃是宇宙大势,无可阻挡!”
他抬起权杖,光明与黑暗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其上交织缠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赫然也是炼虚后期,甚至可能更高!
“把时空之钥和冰凰交给我,或许,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甚至……赐予你们融入永恒黑暗的荣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最恶劣的敌人,萧逸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状态未复,又要面对循环与黑暗侵蚀的双重压力,此刻再对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堕落九卫……
绝境,似乎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