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望潮村。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湿气,吹拂着这个依偎在蜿蜒海岸线上的小渔村。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粼粼波光随着潮汐的韵律轻轻摇曳。
少年江海流赤着脚,站在及膝深微凉的海水里,闭着双眼。他不需要看,皮肤便能感知到每一道涌来的细微水流的方向与力度;他不需要听,心中便能默诵着潮起潮落的节拍。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海流这孩子,是海神娘娘赐给望潮村的“潮汐之子”,生来就与大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能预知天气的细微变化,能感知鱼群的动向,甚至能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察觉到暗流的涌动。这份天赋让他在同龄的渔家少年中显得有些孤僻,却也让他成了村里最出色的渔获向导。
“海流哥,明天能出海吗?”一个年纪稍小的男孩跑过来,脸上带着期盼。
江海流睁开眼,望向天际那几缕不易察觉的、如同丝絮般的卷云,又低头感受了一下脚下海水那比往常更急促几分的推力,摇了摇头:“不行,三天内必有风暴,很大。”
男孩失望地瘪瘪嘴,跑开了。江海流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没人喜欢坏消息,但大海的脾气,容不得半点侥幸。
他的预感在第二天傍晚应验了。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墨色的乌云如同打翻的浓墨,迅速浸染了整个天际。风开始呼啸,卷起丈高的浪头,恶狠狠地拍打着礁石和简陋的码头。真正的风暴,来了。
然而,村里最富经验的渔船“破浪号”,却未能及时返航。那是江海流的父亲和几位叔伯所在的船。
恐惧攫住了整个望潮村。女人们聚集在祠堂祈祷,老人们面色凝重地望着怒吼的大海。江海流不顾一切地冲向海岸,任凭冰冷的雨水和咸涩的海水打湿全身。
“爹——!”他的呼喊被狂风瞬间撕碎。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浪头如山般压下,直接冲垮了一段年久失修的防波堤。站在附近的江海流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便被无情的巨浪裹挟着,瞬间吞没在了黑暗冰冷的海水之中。
窒息感扑面而来。耳朵里充斥着海水灌入的轰鸣和外界风暴的闷响。身体被狂暴的力量拉扯、翻滚,完全无法自主。意识在极度的寒冷与缺氧中迅速模糊。他最后的念头是:这就是大海吗?养育了他,最终也要收回他……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界,一股远超表面风暴的、来自深海的神秘吸力,猛地攫住了他!他像一片落叶,被拖向更深、更黑暗的渊薮。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江海流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奇异的地方。这里仿佛是海底山脉的一道巨大裂隙深处,四周是嶙峋的、覆盖着发光苔藓的岩石,营造出一种幽闭而梦幻的氛围。最奇特的是,这里没有水,一层无形的力量将亿万吨海水隔绝在外,形成一个干燥的、充满微咸空气的球形空间。
他浑身剧痛,冰冷彻骨,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想要坐起。目光所及,他被空间中央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枚悬浮在半空中的、约莫拳头大小的**晶体**。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流动的深蓝色,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的星空,又像是蕴含着所有江河湖海的精髓。它静静地旋转着,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光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让江海流感到无比亲切和渴望的气息。
是它……救了自己?
鬼使神差地,江海流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枚晶体爬去。每靠近一分,他体内那种与生俱来的、对水的亲和感就强烈一分。仿佛那晶体就是他生命缺失的另一半。
当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
“嗡!”
晶体猛地爆发出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强光,将他彻底笼罩!一股浩瀚无匹、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苍凉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涌入他近乎空白的大脑!
**【检测到高契合度生命载体……意识濒临消散……符合应急传承条件……】**
**【开始融合‘水之本源结晶’……传承基础水道纲领《百川归流诀》……】**
**【载入身份标识:传承者,林枫。权限等级:印记继承者。】**
**【警告:传承者状态未知……印记能量严重损耗……信息库残缺……】**
**【核心指令:活下去……探寻‘织机’真相……守护……新生……】**
无数破碎的画面、复杂难明的符号、关于水之本质的奥义、以及一个名为“林枫”的存在的零星记忆碎片,强行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但晶体中同时涌出的、精纯到无法形容的生命能量与水之本源,又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并开始疯狂地修复、改造他濒临崩溃的肉体。
他的经脉在撕裂与重塑中扩张,变得如同江河河道般宽阔坚韧;他的骨骼血肉被精纯水元洗涤,杂质被排出,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他那原本只是异于常人的水感天赋,此刻被千百倍地放大、深化,仿佛他本身就是水的一部分,能清晰地“听”到周围海水中每一丝能量的流动与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渐歇。
那枚深蓝色的晶体变得黯淡了许多,体积也缩小了一圈,它缓缓落下,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江海流的心口位置,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水滴般的蓝色印记。
江海流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着。他发现自己不仅伤势尽复,体内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举手投足间,似乎都能引动周围无形的水汽。脑海中多出了一篇名为《百川归流诀》的玄奥功法,以及一个沉甸甸的名字——**林枫**。
虽然那些信息残缺不全,但他明白,自己得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机缘,也继承了一份沉重如山的责任。那个叫林枫的人,似乎在对抗着一个名为“织机”的、无比可怕的东西,为了某种“新生”而战。
他站起身,环顾这个救了他也改变了他的海底空间。那层隔绝海水的力量正在缓缓减弱。他心念微动,按照《百川归流诀》的引导,尝试控制周身的水元。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前方隔绝海水的无形壁垒,如同帘幕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外面幽暗的海水,但海水却乖巧地停留在原地,并未涌入。他一步踏出,海水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仿佛在恭迎它们的君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即将彻底消失的奇异空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操控着水流,如同一条游鱼,向着记忆中海面的方向,疾速上升。
**……**
望潮村的海岸线,风暴已然过去,留下满目疮痍。村民们正在废墟中搜寻,哭声与叹息声不绝于耳。
突然,靠近礁石的海面一阵波动,一个身影破水而出,稳稳地站在了湿滑的岩石上。
正是江海流。
他浑身衣物干爽,眼神清澈而深邃,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润光泽。与之前那个略显单薄的渔村少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海流!是海流!”有人发现了他,惊呼起来。
村民们围拢过来,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落入那般风暴眼中,竟然能活着回来,而且看起来……毫发无伤?甚至更加……不凡?
江海流看着众人,目光扫过被摧毁的房屋和渔船,最后落在人群中泣不成声的母亲脸上。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获得力量的茫然,更有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尊”林枫的感激与承诺。
他抬头,望向那片刚刚肆虐过、此刻却已重归“平静”的浩瀚大海。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他不再是普通的渔村少年江海流。
他是林枫的传人,是“万水体”的拥有者。
他的道,始于这片生他养他的大海,却将通向那林枫记忆碎片中所示的、星辰之外的遥远彼方。
前路未知,但他已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