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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理钦天监的旨意一下,苏晚晚在京城的存在感陡然提升。原本那些对她这位“空头郡主”不甚在意的勋贵朝臣,如今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既能得皇帝亲口委以重任,又身负莫测修为的奇女子。
钦天监衙署位于皇城东南角,虽非六部那般权势熏天,却因其观测天象、制定历法、乃至为皇家祭祀择吉的特殊地位,自有一股清贵超然。监正常年闭关参悟星象,日常事务多由两位监副主持。周天衍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位监副姓吴,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据说精于阵法推演。
苏晚晚并未每日去点卯坐堂,她选择了更为超脱的方式。她在别院设下一处静室,挂上了“钦天监协理”的牌子,言明只处理与“异动”及“暗夜之眼”相关事宜,寻常公务仍由周、吴二位监副处置。此举既避免了陷入繁琐政务,也彰显了她专注的目标。
周天衍对此并无异议,反而松了口气。他深知这位郡主的能耐与背后的漩涡,与其让她插手具体事务引发不必要的冲突,不如保持现状,自己只需全力配合其调查即可。他亲自将近年来各地上报的异常事件卷宗,以及关于“暗夜之眼”的零星记载,整理成册,送到了别院。
苏晚晚沉浸在这些卷宗之中,结合自己已知的信息,试图拼凑出“暗夜之眼”更完整的图谋。卷宗记载零碎,多是些地方官府无法解释的怪事:某地古墓异动、古战场夜间鬼哭、乃至一些小型修真家族或门派离奇覆灭……看似无关,但苏晚晚以“法则视觉”和混元道基的感应去审视,却能发现其中隐隐指向一种对历史痕迹、地脉能量,乃至生灵意念的扭曲与汲取。
“他们在收集……某种‘历史尘埃’?或者说,是附着在历史片段上的负面能量与破碎法则?”苏晚晚若有所思。这与她感知到的,对方试图“净化历史”、“篡改画卷”的终极目的隐隐吻合。
同时,她也并未放松对朝堂动向的关注。通过凌昊与胤祥的秘密渠道,她知晓青木王在遭到皇帝敲打后,果然加大了对漕运、盐税问题的“整治”力度,雷厉风行地查处了几个中下层官员,甚至动用手段,让几条阻塞已久的漕运河道暂时恢复了通航,一时间在朝野博得了不少“能臣干吏”的名声。
“断尾求生,撇清关系,倒是果决。”苏晚晚冷笑。青木王此举,看似是在解决问题,实则是在消灭证据,将更深的黑幕掩盖起来。他越是表现得积极,反而越让苏晚晚确信,漕运与盐税的问题,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贪腐或管理不善,其深处必然与“暗夜之眼”的财力汲取、物资输送网络密切相关。
这一日,苏晚晚正在静室中推演几处异常地点的能量关联,凌昊匆匆而来,脸色凝重。
“郡主,刚接到密报,通州漕运码头,出事了。”
“哦?”苏晚晚放下手中玉简,“详细说说。”
“三日前,一队从江南来的漕船在通州码头卸货时,船上数百名漕工连同押运的官兵,在一夜之间全部离奇昏迷,至今未醒。官府查验,非毒非病,身上也无明显伤痕,如同失了魂一般。更诡异的是,那批漕粮,主要是准备运往京仓的‘金珠米’,在卸货过程中,竟有近半数目不翼而飞,现场没有任何搬运痕迹。”
“数百人同时昏迷?粮食不翼而飞?”苏晚晚眸光一凝,“当地官府如何处置?”
“通州知州已封锁消息,上报顺天府和户部。此事太过蹊跷,已引起朝野关注。皇上震怒,责令严查。青木王已亲自赶往通州坐镇。”凌昊顿了顿,压低声音,“王爷让我们留意,此事恐怕并非寻常案件,背后或有妖邪作祟,可能与……‘那些人’有关。”
苏晚晚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通州方向。她的神识虽无法直接覆盖到通州,但冥冥中却能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混乱与湮灭意味的能量残余。
“数百生灵魂魄受创,大批物资凭空消失……这等手段,确实不像凡人所能为。”苏晚晚眼中寒光一闪,“青木王亲自去了?他倒是积极。也好,正好去会一会他。”
她转身对凌昊道:“准备一下,我们去通州。以钦天监协理的身份,勘察异动。”
“是!”凌昊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他知道,郡主这是要正式以钦天监的身份介入此案,与青木王正面碰撞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数名便装护卫(由白山部勇士和凌昊亲信组成)的簇拥下,驶出别院,直奔通州码头。苏晚晚只带了凌昊、花影和鹰眼三人随行,岩烈则留在别院坐镇,以防不测。
通州码头,天下漕运枢纽之一,往日里千帆云集,力夫如蚁,喧嚣震天。然而此刻,整个码头区域却被大批官兵封锁,气氛肃杀凝重。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漕船,桅杆林立,却听不到往日号子声,只有官兵巡逻的脚步声和风中传来的压抑呜咽——那是昏迷者家属被拦在封锁线外的哭泣声。
苏晚晚的马车在封锁线前被拦住。一名守备军官上前盘查。
凌昊亮出怡亲王府和钦天监的双重令牌,沉声道:“钦天监协理、晚晚郡主奉旨,前来勘察异动,速去通报。”
那军官一听“郡主”和“钦天监”,不敢怠慢,连忙派人飞报。
不多时,一名身着户部官袍、神色匆匆的官员小跑着迎了出来,正是青木王麾下的一名心腹郎中。他见到苏晚晚,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下官户部郎中赵德明,参见郡主!不知郡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王爷正在临时官署处理公务,特命下官前来迎接。”
“赵郎中不必多礼。”苏晚晚语气平淡,“本郡主奉旨协理钦天监,听闻此地发生异动,特来查看。带路吧,先去看看那些昏迷之人,以及失窃现场。”
“这……”赵德明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郡主,那些昏迷之人气息微弱,恐有污秽,恐惊了凤驾。失窃现场也已勘察多遍,并无太多线索。王爷正在调集各方名医会诊,想必不久便有结果。郡主不如先到官署歇息,待王爷……”
“赵郎中,”苏晚晚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郡主奉的是皇命,查的是异动,非是来此做客歇息的。带路。”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赵德明瞬间冷汗涔涔,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道:“是,是,下官遵命。郡主请随下官来。”
在赵德明的引导下,苏晚晚一行人穿过层层警戒,来到了码头旁临时搭建的一片营区。数百名昏迷的漕工和兵丁如同沉睡般躺在简易床铺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仿佛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数十名从京城调来的太医和民间名医正在忙碌,却个个眉头紧锁,显然束手无策。
苏晚晚走到一名昏迷的漕工身边,伸出二指搭在其腕脉上,同时,“化域”境的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探入其体内。
果然!
在她的感知中,这些昏迷者的三魂七魄并非受损,而是被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量“禁锢”了!那股力量如同无数细密的、带着锈迹的灰色锁链,缠绕在他们的神魂核心,不仅切断了神魂与肉身的联系,更在缓慢地汲取着他们的生机与某种……类似于“存在感”的东西!
这绝非寻常法术或毒药所能为!这是一种涉及灵魂本源、极其高明的诅咒或禁制!而且,这股力量的属性,让她感到一丝熟悉——与“暗夜之眼”那种扭曲历史、湮灭存在的意蕴,同出一源!
她又查看了几人,情况大同小异。
“郡主,可有什么发现?”赵德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晚晚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失窃的粮船在哪里?带本郡主去看看。”
赵德明不敢违逆,只得引着苏晚晚来到一艘巨大的漕船前。这艘船正是那批“金珠米”的主要承载船只,此刻船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散落的米粒和搬运工具。
苏晚晚登上漕船,神识细细扫过每一个角落。在普通人乃至寻常修士看来,这里毫无异状。但在她的“法则视觉”下,却能清晰地“看”到,在船舱底部,残留着一片极其淡薄、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的——扭曲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依稀像是一个……被强行撕开的空间裂隙的残留!裂隙边缘,同样残留着那股灰色的、带着锈迹的禁锢之力!
“空间搬运……而且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苏晚晚心中凛然。能够如此大规模、不留痕迹地进行空间搬运,并同时禁锢数百人的神魂,这绝非普通金丹修士能做到,至少需要精通空间法则的元婴修士,或者借助了某种强大的阵法或宝物!
“暗夜之眼”为了这批漕粮,竟然动用了如此级别的手段?这批“金珠米”究竟有何特殊?
她不动声色地走下漕船,对赵德明道:“本郡主需要此地近三个月所有漕船往来、货物装卸的详细记录,尤其是涉及江南乃至更南方区域的。另外,将这些昏迷者集中看护,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尝试移动他们。”
赵德明闻言,脸色微变:“郡主,这……调动漕运档案需王爷手令,而且集中看护昏迷者,恐怕……”
“皇上赐我协理钦天监之权,凡涉异动,皆可便宜行事。”苏晚晚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赵郎中,你是要违抗皇命吗?还是说,这漕运档案和这些昏迷之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让本郡主查看?”
“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去请示王爷!”赵德明吓得连忙躬身,匆匆向临时官署跑去。
苏晚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知道,青木王很快就会现身。这场正面交锋,避无可避。
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这位掌控户部、隐藏极深的东方天王,究竟有何等手段,又能从这漕运迷案中,揪出多少“暗夜之眼”的尾巴。
她的指尖,一缕混沌气流悄然萦绕,仿佛随时准备演化万物,亦或……归于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