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走出工坊时，风已经卷着雪粒抽在脸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碰到冰碴。三辆雪地车并排停在试车场，履带压进冻土里，像三条趴着的铁虫。
赵铁柱蹲在第一辆车旁边，扳手敲了敲链条，发出“铛铛”两声。他抬头看江无涯：“电池撑不了两天。”
江无涯没说话，走过去踹了下后轮。轮胎纹路很深，焊缝整齐。第二辆车装满了物资箱，泡面堆得冒了尖。第三辆顶部架着机枪塔，枪管是用铁皮猪的獠牙改的，闪着黑光。
“你打算怎么走？”赵铁柱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暴风雪一起，电压直接掉一半。”
江无涯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噗嗤”一声。
两人同时回头。
铁皮猪站在雪地边缘，尾巴一甩，一股暗红色的金属浆喷出来，砸在雪地上“滋啦”直响，瞬间融出一个深坑，白烟往上冒。
赵铁柱愣住：“这玩意儿……能烧？”
江无涯蹲下去，伸手探了探热气。烫得他缩了一下手指。
“不止能烧。”他说，“温度稳，还能持续排。咱们不用电池当主能源了。”
“你疯了吧？”赵铁柱瞪眼，“拿猪粪当燃料？”
“它不是猪。”江无涯站起身，“它是行走的发电站。”
他招手叫来工人：“挖槽，接导流管，连到锅炉室。再焊个燃烧室，把排泄口接进去。”
工人愣住：“接……哪儿？”
“屁股。”江无涯指了指铁皮猪，“对准就行。”
赵铁柱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扳手，又抬头看那冒着热气的深坑，半天憋出一句：“你们这系统……真离谱。”
铁皮猪哼了一声，像是在笑。
半小时后，燃料系统接通。暗红金属浆顺着导管流入燃烧室，火苗“轰”地窜起来，锅炉压力表指针迅速上升。
“行了。”江无涯拍拍手，“动力够用三天，还能边走边产。”
赵铁柱点头：“只要别在路上拉一半停了就行。”
“它饿了才拉。”江无涯说，“我刚喂了半吨废铁。”
正说着，远处跑来一个小女孩，手里攥着个小瓶子。她穿着厚棉袄，帽子歪在一边，脸颊冻得发红。
“爸！”她喊。
赵铁柱转身：“小雅？你怎么来了？”
“我带药了。”小雅举起瓶子，“你说铁皮猪耳朵容易冻裂，我涂点这个。”
她说完踮起脚，把哮喘药膏抹在铁皮猪左耳根上，还用胶布缠了几圈固定。
铁皮猪低头蹭了蹭她脑袋，鼻孔喷出一团暖雾。
小雅笑了：“别冻坏了零件啊，你是我们家功臣。”
江无涯看着这一幕，摸了摸自己耳朵。他也觉得有点冷。
他转身检查主车驾驶舱。通讯器、地图、备用能量块都在位。方向盘上还贴了个泡面加热仓的开关按钮，红色的，很显眼。
他按下测试键，加热仓“嗡”地响了一声。
“可以。”他说。
营地那边传来动静。林小闪站在哨塔上，冲这边挥手。童童带着几个孩子举着纸旗，上面画着泡面和猪头。张婶领着大妈团，一人敲一口锅，节奏还挺齐。
江无涯拿起对讲机：“保持频道畅通，有事找陈卫生。”
“收到！”童童的声音最大。
赵铁柱走过来，手里拎着保温杯。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坐进副驾驶。
“我跟你一辆车。”他说，“万一路上炸了，我也好顺手把你捞出来。”
“谢了。”江无涯爬上驾驶座，“不过它不会炸。”
“你说的。”赵铁柱关上车门。
江无涯按下启动钮。
三辆雪地车同时轰鸣。履带缓缓转动，碾过冻土，压碎薄冰层。排气管喷出灼热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铁皮猪走在最前面，尾巴高高翘起，每隔几分钟就“噗”一下排出金属浆。导流管连接顺畅，燃烧室火焰稳定。
车队开始移动。
雪原一片白，看不到尽头。风刮在车身上，发出“呜呜”声。驾驶舱里暖气开着，但玻璃还是很快结了一层霜。
江无涯用袖子擦了擦，看见前方铁皮猪的背影。它的金属粪便落在雪地，烫出一个个小坑，连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这路标挺特别。”赵铁柱说。
“比GpS靠谱。”江无涯握紧方向盘，“至少不会被干扰。”
车速慢慢提上来。雪地不算太深，履带抓地力不错。第二辆车负责监控燃料消耗，第三辆机枪塔随时待命。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江无涯忽然发现仪表盘上有个灯亮了。
“温度下降。”他说，“外部零下四十五，内部维持十八度，但还在降。”
赵铁柱看了眼：“正常。再过一小时就得调功率。”
“先不开。”江无涯说，“省着点用。”
他从座位底下摸出一包泡面，撕开包装，塞进加热仓。
“你要吃？”赵铁柱问。
“试试。”江无涯按下加热键，“万一路上断粮，这玩意儿能续命。”
三分钟后，泡面“叮”了一声。
江无涯拿出来，掀开盖子，热气扑到脸上。他吸了一口，味道有点怪，像是混了机油味。
“难吃。”他说。
“你还指望在雪地车上吃出食堂水平？”赵铁柱冷笑。
“我不是厨子。”江无涯咬了一口，“我是破烂王。”
他们继续往前开。
天色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雷达显示前方五公里内没有障碍物，但信号偶尔跳动，像是受到干扰。
“不对劲。”赵铁柱盯着屏幕，“这片区域不该有磁场波动。”
江无涯摸了摸胸口。系统核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先不管。”他说，“保持速度。”
又过了十分钟，铁皮猪突然停下。
它站在原地，尾巴不动了。
江无涯立刻踩刹车。
“怎么了？”赵铁柱问。
“它不排了。”江无涯开门下车。
他走到铁皮猪旁边，拍了拍它脖子：“饿了？”
铁皮猪摇头，鼻子拱了拱地面。
江无涯蹲下，扒开积雪。下面是一块金属板，表面刻着符号，像是某种标记。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说。
赵铁柱也下来了，蹲在另一边：“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工作证上的？”
江无涯一愣。
他掏出证件，对比了一下。边缘确实有点像，但更复杂。
“有人在这埋了东西。”他说。
“要不要挖？”赵铁柱问。
“不急。”江无涯站起来，“先记位置。回去让陈卫生看看。”
他拍了张照片，存进手机。
铁皮猪这时“噗”地一声，又排了一次。金属浆落进雪坑，滋啦作响。
“好了。”江无涯笑，“继续走。”
车队重新启动。
身后三道车辙冒着热气，在雪原上蜿蜒延伸，像三条活着的蛇。
江无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你说北极底下到底有什么？”赵铁柱突然问。
“机器。”江无涯说，“会醒的机器。”
“要是它醒了呢？”
江无涯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那就让它再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