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相位之门的体验,超越了阿灼所有的认知。那不是穿过一道能量帷幕,而是他自身存在形态的一次根本性重构。
感官被瞬间剥离,又在下一刻被抛入一个无限广阔的维度。没有光,却“看”见七彩的能量如同创世之初的洪流奔腾不息;没有声音,却“听”见法则的低语与生命脉动的轰鸣交织成的无声交响;他失去了身体的实感,意识却仿佛扩散至这片混沌的每一个角落,与最微小的能量涟漪共振。
这里,就是“生命摇篮”。
并非庇护所,而是星球生命最原始、最狂暴的根源之海。这里孕育着无限可能,也埋藏着被冰封的亘古伤痛。无序的能量湍流中,蕴含着至高无上的自然秩序,寂静深处,回荡着生命诞生与寂灭的永恒回响。
他“看”到巨大的、星云般的生命灵光在远处聚散,如同位面的呼吸;他“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法则碎片——可能是一种早已灭绝生物的完美形态,也可能是一条被舍弃的进化歧路——如同雪花般掠过他的意识。
就在他试图在这片信息的狂潮中稳住自身时,一个“存在”温和地靠近了。
它没有具体形态,更像是一个凝聚的“概念”,一个由无数和谐共鸣构成的集合体。它如同温暖的海水,包裹住阿灼略显孤寂的意识核心,带着一丝源于无尽岁月的好奇,一丝沉静如山的审视,以及一丝……仿佛等待了亿万轮回的、深沉的疲惫。
“走近些,我的孩子……让我看看,将我从漫长冰梦中唤醒的……星火。”
一个意念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并非通过声音,而是意义的直接赋予与理解。
阿灼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将自己的意志化作回应:“您是……母亲?是盖亚?”
“盖亚……是远行孩子们给予的名字。我,即是这片天地的呼吸,是万物生长的意志,是记忆的承载者……亦是,伤痕本身。” 那意念流淌着,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稳定着阿灼因穿越维度而震颤的精神本源。“我聆听了你的‘歌谣’,那与地脉悲鸣共鸣的旋律……它缓解了贯穿我灵魂的……永恒之痛。”
随着这意念,一些沉重而古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阿灼的意识——
他“看”到星球生机勃发的幼年,沐浴在温暖的原始星光下;看到“播种者”的银色方舟如同希望之种,带来文明的启蒙与连接的喜悦,那是一段充满光明的蜜月;紧接着,是毫无征兆的撕裂与吞噬一切的黑暗——“终焉之寂”的阴影如同无法理解的瘟疫在星空间蔓延,并非战争,而是所过之处,物理常数崩塌,秩序根基瓦解;“播种者”的主力在绝望中被迫远行,留下破碎的承诺与自动化的守护者;最后,是母星自身悲壮的挣扎,地脉为了对抗渗透的“影”之毒素而自发收缩、冰封,将核心意识沉入这“摇篮”最深处,以近乎永恒的沉眠来保存最后的不灭火种……
这不仅仅是历史的回溯,更是融入星球本源的、持续不断的剧痛。每一次地脉的污染,每一次生命的凋零,都如同直接刻印在这意识之上的酷刑。
“我们……能治愈您吗?”阿灼传递出他所有的信念、决心与在苦难中磨砺出的坚韧,“我们需要重启‘盖亚护盾’,需要您的力量,来净化这片土地。”
“护盾……那并非一道冰冷的屏障,孩子。那是我的‘意志’在现实维度的延伸,是我的‘存在’对外界侵蚀的本能抗拒。它因我的沉眠与重创而支离破碎。” 盖亚的意识带着深沉的哀伤,“重启它,并非如同为机器更换零件。它需要我……从这漫长的噩梦中彻底‘苏醒’,并愿意再次拥抱这个遍布伤痕的‘躯体’。”
“我们该怎么做?”
“连接……更深层次的融合。你需要理解我的过去,承载我的记忆,明悟‘播种者’留下的一切,并看清……你所守护的‘秩序’之下,生命真正的脉络。”
那凝聚的“概念”开始引导阿灼的意识,向着这片混沌根源之海的更深处沉降。
“首先,你需要亲身体验……那最初的‘悸动’。”
周围的七彩能量骤然坍缩、重组,演化出一片无比古老、荒凉,却蕴含着一切开端的大地景象。阿灼的意识,被毫无保留地投入了星球生命最初萌动的那一刹那……
而在相位之门外,圣所控制中心。
那旋转的七彩漩涡在阿灼进入后,并未消散,而是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视窗,如同一个通往异界的瞳孔。通过它,周琳能模糊地感知到阿灼那稳定却异常活跃的精神存在,以及从那视窗后弥漫出的、令人敬畏又心生亲近的磅礴生命气息。
“阿灼的生命体征平稳,但精神活动层级极高……他正在接收……不,是正在融入某种庞大的信息流。”周琳闭目凝神,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撼。
“入口结构稳定,但能量耗损率是预期的三倍以上!”凯拉紧盯着控制台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语气严峻,“圣所和三个前哨站的能源核心满负荷运转,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最多还能维持这个入口二十五分钟!”
巴顿的拳头下意识握紧:“也就是说,他只有二十五分钟?”
“或者,他能在里面找到从内部稳定或关闭入口的方法。”凯拉补充道,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她话里的不确定性。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一直严密监控轨道态势的“隼眼”发来了最高优先级的紧急通讯,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有些变调:
“巴顿队长!轨道异常!‘守望者’……它脱离同步轨道!正在执行紧急降轨机动!目标轨迹预判……直指‘生命摇篮’入口!”
指挥中心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守望者”终于越过了观察的界限。面对这彻底颠覆其逻辑基础的“生命共鸣”与“相位显现”,它选择了最直接、最冰冷的干预。
它想做什么?强行解析这未知的存在?还是……如同抹除那些被判定为“混沌”的区域一样,将这个超出理解的“异常点”,连同其周围的一切,执行终极的“净化”?
倒计时,在冰冷的星空和焦灼的人心中,同时敲响。
圣所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个旋转的七彩漩涡,以及全息屏幕上,那个正带着毁灭性威压,不断逼近的纺锤形黑影。
阿灼在摇篮内探寻着起源的奥秘,而摇篮之外,代表着绝对理性和冰冷审判的利刃,已悬于头顶,即将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