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掀开帐帘,高声禀报:“启禀世子!边境有急报!”
谢珩抬手制止。军报尚未拆阅,他已转身走出议事帐。营地中火把未熄,士兵正收拾行装,战马被牵出厩栏,铁甲相碰之声在破晓前格外清晰。
他立于营门,望向东方渐明的天色。昨夜筹谋之事,已不容再缓。北狄三万骑兵压境雁门关外,朝中却有人暗中断了粮饷供给。若不即刻布防,边军将陷入无粮无令的绝境。
“全军准备。”他声音不高,却传遍营地,“一个时辰内出发。”
薛明蕙披着狐毛披帛自医帐步出,春桃在一旁搀扶。她面色苍白,脚步轻悄,几无声息。她未言语,只朝谢珩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队伍开始启程。义军刚历大战,将士脸上难掩疲色,步伐却仍整齐有序。谢珩策马前行,手指始终轻抚腰间判官笔。他心知此路必不平静。
天光初现时,队伍进入黑水坡。两侧山势陡峭,林木浓密,唯有一条窄道通往北方。地面湿滑,战马缓行。前方探路小队举旗示安,大军继续推进。
行至峡谷中央,天色骤然昏暗——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漫天箭雨自山坡两侧倾泻而下。
箭矢疾如飞蝗,来不及反应,前排三人已然倒地。战马受惊嘶鸣,冲乱后方盾阵。一声“伏击”刚起,将领急令结阵,可敌军动作更快。
弯刀兵自密林杀出,身着轻甲,面覆黑巾,行动迅捷。他们专攻落单士兵,先斩脚筋,再补致命一刀。一名副将刚举起长枪欲组织反击,便被三把利刃同时刺入腹部。
薛明蕙被亲卫护至后方,背靠巨石坐下。目睹副将倒下的瞬间,她胸口一窒,喉间泛起腥甜。低头时,一口鲜血吐在袖中帕上。
血渍渗开,显出帕上熟悉的纹路。她闭目,脑海中浮现一座荒丘,丘顶立着一顶深色大帐,帐顶斜插半截断裂的狼牙旗。帐前数人伫立,其中一人腰间悬着九眼天珠,珠串轻晃。
她睁眼,望向不远处一处高地——与梦中景象分毫不差。
她一把抓住身旁亲卫手臂:“速去告诉谢珩,‘狼影栖丘,旗折其半’。”
亲卫一怔:“小姐,您说什么?”
“快去!”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如铁。
亲卫飞奔向前。薛明蕙倚石喘息。方才那口血令她眼前发黑,但她不能停歇。她将染血的帕子塞入药囊底层,指尖仍在微颤。
前方传来号角声——是谢珩的回应。他听懂了。
谢珩下马,挑选十二名身手矫健的士兵。众人卸去外甲,仅携短刀与绳索,悄然攀上山坡。敌军主力集中于正面,后防松懈,正是突袭良机。
他们紧贴岩壁前行,避开巡逻哨兵。距那大帐愈近,帐内北狄语对话声愈发清晰。
谢珩挥手示意停止。前方帐门口两名守卫腰佩弯刀,正吸着烟斗。
又潜行数步,他发现地上有新留脚印,延伸至一侧灌木丛。他眉头微皱,抬手命身后之人止步。
缓缓抽出判官笔,笔身分为三截,握于手中形如短戟。他紧盯灌木,右手悄然抬起。
突然,一支箭自林中射出,擦过他肩头,钉入树干。
“有埋伏!”有人惊呼。
四面八方响起脚步声,草丛、岩后,数十敌兵现身。他们并非寻常追兵,装备齐整,手持连弩,显然早有预谋。
谢珩跃起,判官笔横扫,击落一箭。他厉喝:“散开!近身作战!”
两名士兵尚未反应,已被弩矢贯穿胸膛。其余人迅速寻找掩体。一人刚探头,短矛已将其钉死在岩壁之上。
谢珩藏身树后,肩伤开始渗血。他咬牙从怀中取出布条,匆匆包扎。就在此时,他看见对坡高处站起一人——黑袍披风,腰悬九眼天珠。
那人未语,只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下一瞬,四周敌兵齐齐扑来,直逼谢珩所在。
“守住!”他低吼一声,迎战而出。
一拳击倒冲在最前之人,判官笔刺入第二人肩窝。第三人挥刀砍至,他侧身闪避,反手割断对方咽喉。然而敌人源源不断,他渐被逼至崖边。
一名敌兵自侧偷袭,刀锋划过小腿。他踉跄跪地,单膝撑地稳住身形。又有两人扑上,被他以判官笔格挡。他抬头,见那挂珠之人正缓步而来,步伐沉稳,仿佛巡视战场。
谢珩抹去额上冷汗,重新站定。他已知此人身份——北狄左贤王耶律察尔,专司跨境诛杀要员。此人本不该现身于此,但他来了。
他低声对身边士兵道:“你们拖住左侧,我去杀他。”
无人应答。两名士兵已倒,仅余三人尚能作战。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左贤王疾冲而去。
对方亦见他,止步,自披风下抽出一柄宽刃刀。刀身漆黑,不映天光,似能吞没一切。
谢珩跃过尸体,险避横扫刀锋。左手撑地,借力踢出右腿,正中对方胸口。左贤王退后两步,嘴角竟浮起笑意。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衣襟,如同掸去尘灰。
谢珩站定,双手紧握判官笔。他知道,接下来这一招,必决生死。
左贤王缓缓举刀,刀尖直指他咽喉。
谢珩暴起,判官笔直刺对方心口。
左贤王侧身闪避,刀顺势劈落。
谢珩低头,肩头再添一道伤口。鲜血顺袖流淌,滴落尘土。
他喘息着,抬眼望向对手。
左贤王笑了,首次开口:“你比我想象中更能撑。”
谢珩不语,将判官笔换至左手,右手悄然探向靴中匕首。
左贤王举刀,再度逼近。
谢珩蹬地跃起,匕首直取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