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与铁锈的气味，野蛮地灌入车窗。
王根生舔过干裂起皮的嘴唇，满口都是海水的咸腥和征尘的苦涩。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
只知道身下的座椅滚烫，烙着他的血肉；握着方向盘的虎口，早已磨出带血的硬茧。
“铁流”的轰鸣，终于停歇。
不是故障，也并非疲惫。
是终点到了。
透过亚热带扭曲纠结的植被缝隙，一片晃眼的海面刺入视野。
一个天然的深水港，犬牙交错，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海岸线伤口，静静蛰伏。
“海鸥”港。
李云龙从指挥车炮塔里探出身，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死死锁住那片海。
他一把扯掉坦克帽，满是油污和汗水的脸，迎向风。
九天。
从北平到广东。
两千多公里的极限狂飙，人和钢铁，都已濒临崩溃。
“无人机，给老子放出去！”
李云龙的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老子要亲眼看看，这狗娘养的港口里，到底藏了什么王八蛋！”
嗡——
几架微型无人机无声升空，融入灰白色的海鸟群中，掠过港口上空。
通讯车内，空气凝滞。
林浩和赵刚挤在屏幕前，呼吸都停了半拍。
港口不大，戒备森严如铁桶。
码头上，一艘万吨级的远洋货轮停靠在泊位，巨型吊臂正紧张作业。
“拉近！看吊臂下的东西！”赵刚的声音压得很低。
画面骤然放大。
一个个密封的巨大木箱，被稳稳吊上货轮。
箱体上，一个黑色的双V字母标记——V-2，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标记之下，还有一行更小的日文汉字。
“东风”。
“就是它们！”林浩的声音绷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云龙一把将他挤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贴在屏幕上，目光凶狠得要将那些木箱点燃。
“人呢？”他问。
画面切换，镜头扫过码头旁的营房。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在几名日军高级军官的簇拥下，正排队登上一艘停在旁边的快速运输舰。
他们不是士兵。
他们是“东风”计划的大脑，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狗日的，想连人带锅一起端走！”李云龙一拳砸在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报告！”
一名侦察兵冲了过来，满脸都是长途奔袭留下的烟尘。
“师长，政委！港口外围，发现日军防御阵地！兵力至少一个联队，配备了重型岸防炮！”
一个联队。
对于早已碾碎数个甲种师团的“铁流”而言，不算什么。
但时间，已经没有了。
货轮的装载已近尾声，那艘搭载着科学家和核心资料的运输舰，已经拉响了悠长的起航汽笛。
“等不了了。”
李云龙眼中的血色浓重到化不开，透着一股不计后果的狠戾。
“主力还没到，就用咱们手头上的家伙干！”
“老子要把那艘运输舰，连同上面那些穿白大褂的王八蛋，全部给老子钉死在码头上！”
“老李！”赵刚眉头拧成死结，“强攻，万一他们引爆船上的V-2部件怎么办？那东西的威力，足以把整个港口从地图上抹掉！”
“那你说怎么办？！”
李云龙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赵刚，粗大的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梁。
“等他们扬帆出海，咱们开着坦克下海去追吗？！”
指挥车内，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清楚，李云龙说的，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疯狂的选择。
这是一场豪赌。
赌他们的刀，比日军的反应更快。
“段鹏！魏和尚！”李云龙对着步话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到！”
“龙牙，给老子渗透进去！目标，货轮的发动机和船舵！老子不要它沉，但它必须给老死在码头上！”
“是！”
“王承柱！”李云龙转头又吼。
“到！”炮兵营长王承柱挤了过来，浑身尘土。
“你他娘的把‘铁犁’给老子架起来！听我命令，把那艘跑得快的运输舰，给老子一遍一遍地犁！一个人，一张纸，都不能让他们带出海！”
“是！”
“其余部队，正面突击！给老子把小鬼子的岸防炮阵地撕烂！”
李云龙的命令，简洁、血腥。
“一个小时！老子要站在这港口上，喝庆功酒！”
命令如同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这支疲惫至极的钢铁洪流。
所有沉寂的引擎，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咆哮。
龙牙大队的队员们，无声地检查着装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长途奔袭后的麻木和冷酷。
“和尚，你带一队，把动静闹大。”段鹏压低声音，眼神锐利，“我带二队，上船。”
“放心。”魏和尚拍了拍腰间一排特种手雷，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保证让这帮小鬼子，比过年还热闹！”
段鹏点点头，目光却投向了那片看似平静的海面。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太顺利了。
从北平到这里，除了那帮不长眼的国军，几乎没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就好像，日本人早已算准了他们的路线，把所有力量收缩于此，张开了口袋，等着他们一头撞进来。
这是陷阱。
“无人机，扩大侦察范围，对港口外围海域，再进行一次扫描。”段鹏对着通讯兵下令。
“是！”
无人机悄然拔高，镜头越过海角，投向更远方的公海。
下一秒。
画面中出现的景象，让整个指挥车里，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冻结。
一片灰色的钢铁舰影，正静静地停泊在距离港口十几公里外的蔚蓝海面上。
修长的舰体，高耸的雷达桅杆，标志性的三联装主炮。
美军驱逐舰！
整整三艘！
它们如三头沉默的深海巨鲨，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美国人？！”李云龙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们他娘的在这里干什么？！”
赵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份来自重庆的电报，那份要求美方停止援助并召回观察组的电报，在他脑中炸开。
这不是巧合。
他们也是来“接收”这些超级武器的？
还是，他们接到了华盛顿的死命令，要在这里，阻止自己这支“番号不明”的部队，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是螳螂，日本人是蝉。
那美国人呢？
是那只黄雀吗？！
“政委，”段鹏急切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还行动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云龙和赵刚的脸上。
打，还是不打？
打，就要面对日军与美军的双重夹击。
不打，眼睁睁看着“东风”出海，之前所有的牺牲和狂飙，都将化为乌有。
李云龙的腮帮子死死咬合，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坟起，狰狞可怖。
他这辈子，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前有日寇，后有“盟友”！
进退维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浩一直紧盯的屏幕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那三艘美军驱逐舰，动了。
它们没有驶向港口，也没有掉头离开。
而是不紧不慢地，组成标准的品字形战斗队列，横在了港口唯一的出海口上。
像一把巨大的，冰冷的钢铁巨锁。
彻底封死了日军货轮所有的生路。
紧接着，林浩脸色一变，猛地敲击键盘。
“截获到一段高强度加密的美军海军通讯！正在尝试破译……破译成功！”
一个冷静、傲慢，带着浓重德州口音的英语男声，通过扬声器，在死寂的指挥车里响起。
“这里是美国海军‘弗莱彻’号驱逐舰，我们正在此海域执行紧急反潜任务。”
“所有船只，请注意。”
“前方海域，已划为临时军事演习区。”
“任何未经允许，试图闯入或离开该区域的船只……”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与威胁。
“我们将……视其为敌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