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夏念清醒得很早。
宿醉带来的头痛如同钝器敲击着他的太阳穴,但比头痛更清晰的是昨晚混乱的记忆。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从床上缓缓坐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微妙的触感。
他怎么会……怎么就……
[话说,昨晚亲得有这么过分吗?嘴巴现在还有些疼。]
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是夏灵溪。
夏念清的身体瞬间僵硬,思绪被打断。
比起面对姜妙柔,他此刻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妹妹。
昨晚门口那尴尬至极的一幕,现在回想起来真让他头皮发麻。
他磨蹭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推开房门。
夏灵溪正在厨房准备早餐,背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安静。
听到开门声,她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句:“哥哥,早。早餐快好了。”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比平时更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早。”夏念清干巴巴地回应,走到餐桌旁坐下,眼神飘忽,不敢去看妹妹。
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白粥和包子,气氛沉默。
两人各自埋头吃着,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最终还是夏灵溪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很轻:“妙柔姐……她还好吗?”
夏念清拿着勺子的手一抖,粥差点洒出来。
他强作镇定:“应……应该还好吧,昨晚睡得挺沉的。”
他实在没勇气说后来发生的事。
“哦。”夏灵溪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低头默默喝粥。
这看似平静的对话,却比任何质问都让夏念清感到难堪。
他知道,以妹妹心地敏锐程度肯定什么都猜到了。
就在这时,夏念清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w信消息提示。
他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拿起手机一看,发信人赫然是姜妙柔姐。
夏灵溪虽然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哥哥,看到他忽然僵硬的姿态,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继续安静地吃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夏念清维持着平静,点开了消息。
姜妙柔:念清,昨晚谢谢你的酒。我好像有点喝多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捂脸表情包)
夏念清:“……”
他看着这条消息,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谢谢你的酒?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是真的断片了,还是……和他一样,在尴尬地选择逃避?
[这肯定是后者吧,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僵硬地敲下几个字:没事,你也好好休息。
发送。
他放下手机,感觉宿醉的头疼似乎更严重了。
[这算怎么回事?]
一旁的夏灵溪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看哥哥那一脸复杂的表情,心里反而莫名松了口气。
看来,事情并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至少,哥哥没有现在宣布要给她介绍嫂子。
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轻声说:“哥哥,我吃好了,先去学校了。”
“嗯,路上小心。”
而另一边,公寓里。
姜妙柔发完那条消息后,就把手机扔得远远的,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发出了一声哀鸣。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啊啊啊——没脸见人了!”她在床上翻滚着,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那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现在只想当一只鸵鸟,把自己埋起来。
可是,心底深处,除了铺天盖地的羞窘,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和回味?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慌乱无措。
……
半小时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声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响起。
夏念清和姜妙柔各自推开家门,脚步同时顿在门槛内。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姜妙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她下意识地想缩回去,但脚步却像钉在了原地。
她试图用不退缩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但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和微抿的嘴唇出卖了她。
夏念清也是猝不及防,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她那副想逃又强作镇定的模样,昨晚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耳根也有些发热。
但他迅速稳了稳心神,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和退缩。
他忽然想起花瑾瑜的话,想起昨晚她鼓起勇气宣泄情绪答应要去面对父母的样子。
他有点担心,昨晚那个意外的吻和今早的尴尬,会不会让她刚刚萌芽的“任性”和“自我”又缩回那个厚重的壳里。
不能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僵局,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如常:“早,妙柔姐,去学校?”
姜妙柔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平静地开口,愣了一下,才小声回应:“……早。嗯,去学校。”
“正好,一起吧。”夏念清说着,主动带上了门,走到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姜妙柔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跟在他身旁,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背包带子。
两人沉默地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数字一层层向下跳动。
夏念清侧头看了她一眼,决定主动找点话题,不能让她一直沉浸在这种尴尬里。
“头疼吗?”他问道,语气带着适当的关心,“那樱桃酒后劲好像不小。”
提到酒,姜妙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脸颊更红了,声如蚊蚋:“还……还好。你呢?”
“有点。”夏念清如实回答,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以后不能小看自酿酒。”
他刻意用轻松的语气提及昨晚共饮的事,试图将那段记忆正常化,而不是变成一个禁忌。
姜妙柔偷偷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神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眼神平静,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或躲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点。
她鼓起勇气,顺着他的话小声接了一句:“其实……味道还不错的。”
“嗯,是挺好喝的。”夏念清点点头,嘴角勾起弧度,“就是容易喝多。”
听他这么说,姜妙柔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虽然笑容还有些羞涩,但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
走出单元楼,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暖意。
两人并肩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夏念清继续引导着话题,聊起了学校里即将到来的艺术节,聊起了他最近在学生会遇到的琐事……都是些安全又日常的内容。
姜妙柔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应答简短,但慢慢地,在他平和而自然的态度影响下,她也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能接上几句话,甚至偶尔还会提出自己的小看法。
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气息。
走着走着,夏念清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了更深一点,但依旧安全的方向。
“说起来,昨天聊到要回去见叔叔阿姨的事,”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你……之后有什么初步的想法吗?比如,大概想什么时候回去?”
他没有提那个吻,没有提任何让她尴尬的事情,而是直接跳到了他们昨晚达成的关于她“做自己”的重要共识上。
姜妙柔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向他。
夏念清的目光很坦然,仿佛在说:看,那件事过去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一起面对。
这一刻,姜妙柔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昨晚的意外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不会影响他对她的支持,更不会让她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白费。
他小心地绕开了雷区,却坚定地指向了他们共同约定的未来。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冲散了不少残余的尴尬和不安。
她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感消散了许多。
她看向前方,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我想等这周六早上就回去。”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了许多,“早点说清楚,也好。”
“好。”夏念清点点头,“我陪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意外的安心。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次,姜妙柔的笑容里少了羞涩和闪躲,多了几分释然和轻松。
尴尬似乎在晨光和日常的对话中悄然溶解。
夏念清看着她重新明亮起来的眼神,心里也松了口气。
还好,那个刚刚学会任性的“小孩”,没有被吓回去。
……
午后琴房中弥漫着木材和阳光混合的温暖气息。
夏念清提着奶茶,推开琴房的门时,花瑾瑜正坐在窗边的钢琴前,手指随意地按着琴键,流淌出一段不成调的音符。
听到开门声,她停下动作,转过头,粉紫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稀客呀,夏同学。”花瑾瑜挑眉,嘴角勾起别有意味的笑意,“我还以为你这学期都要绕着琴房走呢。”
夏念清无奈地笑了笑,反手关上门,走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知道,以花瑾瑜的敏锐,肯定猜到了他为何而来。
“我来……是想谢谢你。”他开门见山,将奶茶递过去,“关于妙柔姐的事。”
花瑾瑜歪了歪头,装傻:“谢我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哦。”
她眨了眨眼,眼神狡黠,但手还是自觉接过奶茶。
夏念清知道她是在调侃,也不点破,只是继续说道:“你上次的提醒很关键。我……我试着跟她聊了聊,她答应回去和父母澄清假扮男友的事了。”
“哦?”花瑾瑜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然后呢?这应该不是让你眉头紧锁的原因吧?”
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夏念清眉宇间的凝重。
夏念清叹了口气,“澄清事实容易,一句话的事。但难点不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向花瑾瑜:“真正的难点,是如何让她的父母理解她,接受她真正的想法和选择,而不是仅仅接受‘没有男朋友’这个结果。
否则,这次澄清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妙柔姐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可能很快又会被打回原形。”
花瑾瑜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知道夏念清直接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你说得对。”她点点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妙柔姐父母那种控制型的爱,根源在于他们有一套牢固的关于‘幸福’和‘正确’的模板。
他们不是不爱女儿,恰恰是因为太爱,所以才固执地认为只有按照他们的模板走,女儿才能获得幸福。打破这个模板,比单纯告知一个‘坏消息’要困难得多。”
她顿了顿,看向夏念清:“所以,你来找我,是希望我这个‘专业人士’,能提供点策略?”
“嗯。”夏念清坦然承认,“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想试试。至少,不能让妙柔姐一个人去面对,或者让她觉得,澄清之后一切照旧,甚至更糟。”
花瑾瑜靠在钢琴上,若有所思。
“策略嘛……硬碰硬肯定不行,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弹。”
她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理解他们的逻辑。试着从他们的角度去想,他们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催婚?是怕女儿孤独终老?是觉得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该结婚生子?还是面子问题?找到他们真正的恐惧和诉求,才能对症下药。”
“第二,帮助妙柔姐建立‘证据’。空口说自己过得很好、很独立、很有规划,缺乏说服力。如果妙柔姐能在他们看重的领域,取得一些让他们无法否认的成就,实实在在的东西,会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这能向他们证明,女儿离开他们的模板,依然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
夏念清认真地听着,眼神越来越亮。
他似乎一直忽略掉了什么,妙柔姐近几个月的成就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国际证书和大学老师这个职位,只是不知道妙柔姐是否都告知父母了。
或许并不需要做什么,而是要让妙柔姐勇敢说出来,许多事情早就水到渠成了。
花瑾瑜的分析切中要害,提供了清晰的思路。
“我明白了。”他缓缓点头,“需要时间和耐心,也需要妙柔姐自己用行动去证明。我的角色……”
“你的角色很重要,但也很微妙。”花瑾瑜接过话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是那个‘外部的证明’,是妙柔姐独立生活后,遇到的‘可靠’的年轻人。
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以邻居、或者……朋友的身份,侧面佐证她的状态很好,生活充实,未来可期。
但切记,不要越界,不要试图去说服他们,那会引起反感。你只需要成为一个他们正面的‘参照物’。”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我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你的攻略别人的‘军师’了?真是让人不爽。”
夏念清苦笑一下:“哈哈。当前只是想帮她度过这一关。”
花瑾瑜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夏念清,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矛盾得有趣。明明自己身上也一堆问题,却总想着先去解决别人的麻烦。”
夏念清怔了怔,没有回答。
花瑾瑜也不追问,为奶茶插上吸管,吸了一口缓缓道:“放心吧,妙柔姐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她内心是有力量的,只是被压抑得太久。你给了她一个突破口,剩下的,需要她自己去闯。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后面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