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那层结界,闵政南便觉周身一轻,仿佛踏入了某个荒诞的梦境。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空间,是倒置的。
头顶上方,是厚实得如同大地般的土壤与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仿佛他们正站在世界的天花板下。而脚下,本该是坚实土地的地方,却是一片深邃、望不见底的“天空”,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蓝色,其间点缀着些许微光,如同倒悬的星海。四周那些需要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全都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按进了“天花板”里,树干笔直地“生长”向上,茂密的树冠则在下方铺开,郁郁葱葱,只是这葱茏生机,此刻看来却充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最让人不适的是引力。他们三人明明感觉自己是站着的,脚下却空空如也,仿佛随时会坠入那片深邃的“天空”。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牢牢“按”在了这倒置的空间结构上,行走间,脚步虚浮,有种深一脚浅一脚的失重感,胃里隐隐翻腾。
“他娘的…这鬼地方…”老灰啐了一口,他那张化形后略显精明的脸上也满是凝重,鼠类天生对环境的敏锐让他比另外两人更能感受到此地的空间错乱,“脑袋瓜子嗡嗡的,比钻迷宫还晕乎。”
胡媛媛,这位紫袍裹身、身段妖娆魅惑众生的魔女,此刻也微微蹙起了秀眉。她并非畏惧,而是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环境,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上下颠倒的“森林”。
“都警醒点。”闵政南沉声道,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倒悬林中显得格外清晰,“老灰,能感应到吗?”
老灰闭上眼,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那微不可查的一丝联系。片刻,他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那方向在视觉上可能是斜上方,但在感知里却是“前方”。“感应到了,闵爷,三夫人。我那根本体毫毛的气息就在那边,很微弱,但方向没错,跟着郑先生。”
“走!”闵政南当机立断。
然而,路比想象的更难走。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颠倒带来的强烈不适,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着他们的平衡。每一步踏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身处急速下坠的电梯刚刚停稳的瞬间,重心难以把控。更诡异的是,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除了这些静止的、倒长的树木,竟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也看不到任何活物活动的痕迹,死寂得令人心慌。
三人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平衡感和毅力,在这片失重的倒悬林中艰难跋涉。约莫走了一个小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森林。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同样倒置的大平原。广袤的土地在他们“头顶”上方铺开,而他们脚下,依旧是那片深邃的“天空”。
“老灰,还有多远?”闵政南抬头,望向他们行走平面的“前方”问道,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岳父的气息似乎就在不远处,但这种空间错乱感让距离的判断变得极其不可靠。
老灰眯着眼,仔细感应着,鼠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奇怪…闵爷,三夫人。那气息感觉就在前面,非常近,好像一抬脚就能碰到,但…但就是有种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的感觉,追不上,太奇怪了!”
他的话音未落,三人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周遭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猛地一拧!
天旋地转!
当那种诡异的旋转感停止时,闵政南赫然发现,他们三人又回到了刚才那片倒悬森林的起始边缘地带!而且,这一次,整个空间不再是完全的上下颠倒,而是变成了一个令人更加难受的、大约四十五度的倾斜状态!他们像是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滑梯上,身体不由自主地要往“低处”滑落,只能强行运劲稳住身形。
“操!”闵政南忍不住低骂一声,脸色难看,“这到底是什么鬼情况?怎么又绕回来了?!”
老灰死死抓着旁边一棵倒长树木突出的根须,防止自己滑下去,他喘着气,小眼睛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闵爷,三夫人,不对劲!这恐怕不是普通的迷宫或者障眼法!我们的感官被欺骗了,眼睛看到的,身体感觉到的,可能都是错的!这鬼结界在玩弄我们的方向感和空间感!”
他猛地看向闵政南和胡媛媛,伸出双手:“信我一次!闵爷,三夫人,拉着我的手!闭上眼睛!别相信眼睛,也别完全相信身体的平衡感,跟着我的牵引走!我用本体与毫毛之间那点微弱的血脉联系来指路!”
闵政南与胡媛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此时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闵政南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老灰伸出的右手,胡媛媛那冰凉滑腻的柔荑也轻轻搭上了老灰的左腕。
三人手拉着手,齐齐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视觉带来的强烈错乱感和失重带来的眩晕减轻了大半。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的体温和呼吸声,以及老灰那坚定而缓慢的牵引。
脚下的路依旧难走,深一脚浅一脚,时而感觉在上坡,时而又像在下坠,方向变幻莫测。他们完全放弃了自我判断,将一切交给了老灰那源自血脉的本能指引。
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终于,老灰长长舒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如释重负:“闵爷,三夫人,可以睁开眼睛了。”
闵政南和胡媛媛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