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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的休整,短暂得像一声叹息。没有人真正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在黑暗中梳理着纷乱的思绪,积蓄着面对未知的最后一丝勇气。当陈启低沉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五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各自的位置站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沓。最后的准备早已完成,此刻需要的,只是迈出那一步。

营地中央,那堆篝火的余烬已彻底冰冷,只剩下一捧灰白。四名决定留下的卸岭力士相互搀扶着,站在背风的巨石阴影下。阿吉的肩膀用简陋的夹板固定着,脸色灰败;老猫的头似乎不那么痛了,但眼神空洞;另外两人也沉默地站着,像四棵即将枯死的胡杨。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牢牢锁定着即将出发的五人,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绝望,有期盼,有诀别,更有一种托付性命般的沉重。

陈启走在最前面,斩魂刀斜挎腰间,步伐沉稳。他来到四人面前,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脸,将每一张面孔深深印入脑海。

“粮食和药,省着点用。”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守住这个洞口,等我们回来。”

阿吉咧了咧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陈当家……放心……俺们……等你们。”

老猫重重地点了点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保重。”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嘱托、所有的担忧,都融进了这简短的对话和沉重的凝视里。

陈启后退一步,对着四人,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古礼。铁牛和山猫紧随其后,同样躬身行礼。这是对留守者的敬意,更是对生命的承诺。

礼毕,陈启转身,不再回头。铁牛和山猫红着眼圈,狠狠抹了把脸,紧紧跟上。

苏离走到阿吉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塞进他唯一能动的右手里,轻声道:“如果……如果七日内我们没回来,把这瓶药化在水里,每人喝一口……能……减轻些痛苦。”那是搬山一脉用来安抚剧痛、让人在沉睡中离世的秘药。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阿吉的手颤抖了一下,紧紧攥住了玉瓶,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苏离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水光一闪而逝,随即决然转身,跟上了陈启的脚步。

杨少白是最后一个。他走到四人面前,看着他们,镜片后的目光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或鼓励的话,但最终,只是从贴身内袋里,掏出了那枚片刻不离身的黄铜罗盘。他摩挲着冰凉的盘面,然后将其轻轻放在了旁边一块平整的黑石上。

“这罗盘……指向生门。”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留着它。如果……如果发生不测,朝着指针的方向走,或许……有一线生机。”

留下罗盘,对于摸金校尉而言,如同剑客留下了剑。这是他能给出的、最珍贵的馈赠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杨少白深吸一口气,不再停留,快步追向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队伍。

五人小队,沉默地向着幽蓝湖泊的东北方向进发。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冻土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像是在敲击着命运的鼓点。身后,那四道目光如同实质,久久地烙在他们的背脊上。

走出去约莫百米,已经能感受到湖畔那股特有的、混合着硫磺和灵药的阴寒气息。前方的景象愈发诡异,黑色的怪石嶙峋,地面开始出现一些难以理解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沟壑纹路。

走在最前的陈启,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四人。

天色灰蒙,寒风卷起雪沫,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目光扫过苏离恬静中带着坚毅的脸,扫过杨少白苍白却目光灼灼的脸,扫过铁牛和山猫那两张饱经风霜、此刻写满决然的脸。

“前面是什么,我不知道。”陈启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可能是答案,可能是绝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看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但我只知道一件事——既然一起走到了这里,那么,进去,我们一起进去。出来,我们一起出来。”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陈启在此立誓,”他抬起右手,按在自己左胸,那是锁心轮的位置,“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竭尽全力,护诸位周全。若遇险境,我断后。若只得一线生机,我留给你们。”

这是发丘中郎将的承诺,以血脉和信物起誓,重如山岳。

铁牛和山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同时踏前一步,右拳重重捶在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铁牛声音洪亮,带着卸岭力士特有的悍勇:“陈当家!我铁牛(山猫)的命,从今儿起就是你的!刀山火海,你指哪儿,我们打哪儿!要死,也是我们兄弟死在你前头!”

他们的誓言简单粗暴,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忠诚和血气。

苏离没有说话,她只是上前一步,与陈启并肩而立,然后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她的手指冰凉,却异常稳定。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自己胸口的龟甲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察的翠绿光晕荡漾开来,将陈启也笼罩在内。这是一个无声的誓言,属于搬山传人的守护契约。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杨少白身上。

杨少白站在那里,寒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霜。他看着陈启,看着那双深邃眼眸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托付。他想起冰洞中的依偎,想起星空下的协作,想起眼前这个人一次次挡在危险前面的背影。

家族的秘密,对真相的执着,个人的骄傲……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缓缓抬起那双缠着绷带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他没有捶胸,也没有握手,而是将双手在身前缓缓合拢,做了一个古老而奇特的揖礼——那是摸金校尉对最重要的盟友,才会行的最高礼仪。

“杨少白在此立誓,”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然,“前路艰险,我以毕生所学,为诸君指引方向,趋吉避凶。算无遗策,或与诸君,同葬于此。”

他没有说“保护”,因为那不是他擅长的方式。他立下的是“指引”的誓言,是将自己的智慧和生命,与这支队伍彻底绑定的承诺。同生,共死。

风雪中,五道身影屹立。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誓言,却在此时此刻,凝聚成一股无可撼动的力量。一种超越利益、超越生死的羁绊,在这绝境之地,悄然生成,坚不可摧。

陈启看着眼前四人,胸中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驱散了所有的严寒和不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

没有多余的字眼。五人转身,迎着那片更加深邃、更加诡异的未知区域,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也就在他们转身的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苏离怀中那枚紧贴着的龟甲,极其轻微地、急促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极近、极危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