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的异动与锁心轮突如其来的刺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连日来观测积累的些微安心感。杨少白指着天穹中央那片骤然明灭、频率紊乱的星旋,脸色难看至极。陈启按着胸口,那里残留的尖锐痛楚清晰无比,绝非错觉。
“不对劲……很不对劲!”杨少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惶,“星轨的稳定性被打破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惊扰了它,或者……它自身正在发生某种剧变!”
这种变化超出了他目前能推算的范畴,未知带来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陈启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沉声道:“别慌。先记录下变化。今晚到此为止,回去休息。”
强行结束观测,两人回到下方营地。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苏离迎上来,看到杨少白苍白的脸色和陈启凝重的神情,心中了然,轻声道:“先休息吧,万事明日再议。”
守夜的任务交给了状态稍好的铁牛。陈启和衣躺在简陋的铺位上,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胸口锁心轮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但那瞬间的悸动和星图的异常,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他闭上眼,眼前却反复浮现那片混乱的星旋和杨少白惊疑不定的脸。
疲惫如潮水般最终淹没了他,意识沉入黑暗。然而,等待他的并非安宁的睡眠,而是一个异常清晰、冰冷彻骨的梦。
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中,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听不到风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脚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像是打磨光滑的黑石。迷雾前方,隐约可见一个巨大无比的轮廓,顶天立地,散发着亘古苍凉的气息。
是那扇门。青铜巨门。
与在水墓幻象中看到的模糊不同,这一次,门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悸。门高不见顶,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符文,那些符文不再是静止的刻画,而是像活物般在门板上缓缓流淌,散发出暗沉的血色幽光。门缝紧闭,却有无形的压迫感从中渗出,让陈启的灵魂都在颤栗。
而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门前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他无比熟悉,又无比恐惧的身影。
是他的祖父,陈远山。
祖父的背影依旧挺拔,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式褂子,但周身笼罩着一层死寂的灰败之气。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巨门,一动不动。
“祖父……”陈启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冲过去,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祖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陈启倒吸一口冷气,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祖父的脸,不再是记忆中那份带着严厉与慈祥的容颜,而是一张布满深紫色、如同蛛网般蠕动的符纹的脸!那些符纹从他的衣领下蔓延出来,爬满了脖颈、脸颊,甚至眼皮上都是!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只有两点微弱的、猩红的光芒在瞳孔深处闪烁,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疯狂。
然而,最刺眼的,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
那不是发丘印,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物件。那是一枚符咒。一枚通体漆黑,却隐隐流动着暗金光泽的符咒,形状古朴奇拙,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既神圣又邪异的气息。陈启的目光一接触到那符咒,胸口的锁心轮就猛地灼热起来,发出嗡嗡的共鸣!
是摸金符!而且……是完整的!与他怀中那半块残符,无论材质、气息,都同出一源,但更加强大,更加……完整!
祖父用那双猩红的、非人的眼睛,“看”着陈启。没有言语,但一股冰冷的精神意念,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陈启的脑海:
“钥匙……错了……”
“路……断了……”
“回来……否则……皆亡……”
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和警告。同时,祖父抬起那只布满符纹的手,将完整的摸金符,缓缓按向自己的心口!
“不!”陈启在心中嘶吼,猛地向前扑去!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祖父衣角的瞬间,整个梦境轰然崩塌!青铜门、符纹、祖父的身影,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四散飞溅!
陈启猛地睁开双眼,从铺位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将他从那可怕的梦境中彻底拉回现实。
天还没亮,营地一片寂静,只有守夜人偶尔走动的细微声响和同伴们沉睡的呼吸声。篝火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不是真的。只是梦。他反复告诉自己,但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祖父那张符纹遍布的脸,那双猩红的眼睛,那枚完整的摸金符,还有那冰冷刺骨的警告……
钥匙错了?路断了?回来,否则皆亡?
这是什么意思?祖父在警告他什么?警告他不要继续寻找?还是警告他……走错了路?那枚完整的摸金符又意味着什么?是暗示他需要找到另一部分,还是……别的含义?
陈启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半块冰凉的古符静静躺着,与梦中那枚完整符咒带来的灼热共鸣感截然不同。锁心轮也恢复了平静,只是隐隐传来一丝不安的余悸。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梦,更像是一种……预兆。一种基于血脉联系和此地诡异环境产生的、跨越时空的警示。
他想起杨少白所说的星图异动,想起锁心轮的刺痛。这一切,是否都与这个梦境有关?这片“万符领域”,难道不仅能扭曲现实,还能侵入人的梦境?
陈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比高原的夜风更冷。他抱紧双臂,第一次对这次追寻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和不安。如果祖父的结局就是警示,如果他们正在步上一条注定毁灭的歧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不远处另一个铺位。杨少白蜷缩在那里,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缠着绷带的手无意识地攥着胸口的衣料。
如果前路真是绝路,那他带着这些人,尤其是……带着他,继续走下去,是对是错?
保护同伴的承诺,与揭示真相的执念,在这一刻激烈地冲突着。梦境的阴影,如同这片领域上空扭曲的星辰,投下了浓重的不祥预感。
他再也无法入睡,只是睁着眼,望着帐篷顶模糊的阴影,直到天际泛起一丝微光。心中那份不安,如同蔓延的苔藓,牢牢扎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