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
随着周仪再次抬手挥出,那片光幕彻底消失不见。
一众侍卫这才猛地惊醒,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此刻,周仪在他们眼中已不再是装神弄鬼的怪人,而是真正的神仙!
噗通……
噗通……
几乎是本能驱使,一众侍卫再次跪倒在地。
先前那刻骨铭心的饥饿感,加上这展示光幕的手段,已比任何语言更能说明一切。
那王三更是面如金纸,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
此刻的他牙齿打着颤,若非强撑着一口气,几乎要昏死过去。
周仪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那跪伏在地的侍卫头领面前。
“把头抬起来。”
侍卫头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看着身手不凡,
此刻他却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最高也只敢触及周仪的鞋尖。
“大……哦不,仙,仙人……”
周仪语气平淡:“你是哪里人?”
“回……回禀仙人!”
头领声音发颤,带着几分岭南口音:“小的,小的是藤州人。
我这些个弟兄,也大多都是岭南本地的,容州、横州的都有……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
他生怕回答慢了惹恼对方,一股脑将弟兄们的籍贯全交代了出来。
“好。”
周仪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本来我这光幕中的情景,也不是专为给你们看的。
既然你等也看到了,那我倒想问问,看到这黎家少年的遭遇,有何感想?”
众侍卫一愣,面面相觑,没想到仙人会问这个。
见周仪表情并无怒意,几个胆子稍大的的鼓起勇气,带着几分哽咽和愤懑开口:
“仙……仙人,这黎家少年的遭遇,跟我等都差不多啊!”一个面容黝黑的侍卫率先道,眼圈有些发红。
“我也是,仙人!”
旁边一人立刻接话,语气激动:“不过我小时候是住山里,只有县里才有教书先生。
我家穷,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也没钱去念书……”
“我小时候倒是去过几年私塾。”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卫叹了口气道:“后来我爹没了,读书不能养家,我就只好弃文从武,跟着镖局跑江湖,混口饭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少年阿榔的故事,像一枚火种,点燃了他们尘封的记忆。
他们或许目不识丁,或许粗鲁蛮悍,但山里人那份对知识的渴望,却是相通的。
光幕中的阿榔,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他们年轻时的缩影?
周仪静静地听着,直到议论声稍歇,才点了点头。
他目光转向地上抖如筛糠的王三,声音陡然转冷:
“那你等可知,你们今日护送的这位王三大人,他连夜渡海,是要去儋州做什么吗?”
这话出口,瞬间刺破了王三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整个人剧烈一颤,眼里几乎被恐惧占满。
众侍卫茫然摇头,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上官让他们护送,他们便护送,哪里知道具体缘由。
随即,周仪语气平缓,将苏轼如何被贬儋州,如何心系文教,连上三书为儋州士子恳请开办官学,
以及董必如何因党争之故,派王三前去刁难、甚至要将苏轼逐出官舍的缘由,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每说一句,王三的身体就瘫软一分,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几乎像一滩烂泥般伏在地上。
而当周仪最后点出王三如何收受张涛贿赂,又如何主动请缨,意图借此在董必面前邀功请赏时,
一众侍卫看向他的目光,已彻底转变为赤裸裸的冰冷与杀意。
“你等,现在知晓该如何做了?”周仪的目光再次落回侍卫头领脸上。
那侍卫头领猛地抱拳,表情显得格外狰狞:
“大人放心!既然……今日知晓了前因后果,那哪怕是大人不下此命令,这等断我岭南文脉、害我子孙前程的人,也绝不能留!”
“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这时候,王三不知从哪又来了力气,开始嘶声裂肺地嚎叫起来:
“要驱逐苏轼的,是那张涛!是你们岭南的上官!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啊!!”
“与你何干!?”
侍卫头领踏步上前,一脚将王三踹翻在地:“你收张涛钱财,主动揽下这缺德差事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
可曾想过我岭南子子孙孙,或许就因为你这王八蛋,再也读不上书!?”
另一名侍卫双目赤红,怒视王三:
“苏学士名满天下,被贬至此还不忘为我岭南求办官学,此乃功德无量之事!
于我子孙后辈都有大益处!岂能容你这腌臜小人从中搅和!?”
“就是!我等虽是目不识丁的匹夫,但我等亦是岭南的子孙!岂能坐视你毁我等家乡希望!”
“老子当初上不成学,就是被你们这帮贪官污吏害的!王三,我艹你妈!”
群情激奋,骂声四起,甲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长期压抑在底层军汉心中的不平与愤懑,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尽数倾泻在王三身上。
“好了。”周仪轻轻出声,让沸腾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此间事,你等自行了断。周某告辞。”
话音未落,周仪的身影便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华为无形。
一众侍卫愣了一秒,随即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
所有人再次将王三给围住,目光森冷。
王三眼里露出绝望,他猛地想起什么,当即将手伸向屁股下的那个盒子。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却呆在了原地。
“你是在找这个吧?王大人?”
一名侍卫嗤笑一声,随手将一个东西丢了出去,落在王三脚下。
那是个拆成两半的小型弓弩,弩机零件散落,已然报废。
“你……你们……!”王三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老子在刀口舔血十多年,什么阴损招数没见过?
就你这点道行,也敢在爷爷们面前耍花样?”
那侍卫头领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毕露:
“弟兄们,动手!送王大人——上路!”
……
百米之外的高空中,周仪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负手而立,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的情景。
他没耐心去细看王三被杀的具体过程,
随着意念微动,面前的时空景象再次加速流转。
夜色迅速褪去,朝阳跃出海平面,画面最终定格在了翌日清晨。
桂州,广南西路安抚使司官署内。
董必端坐于正堂上首,面色阴沉得几乎能凝出水来。
张涛等一众广南西路的地方官们屏息凝神,垂手恭立在下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董必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张涛的脸,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张安抚,你方才说……王三他昨夜在船上喝酒,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