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一同前行。”
女人叹息,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男人,却并无任何失落,反倒是蜜意的用妩媚的语气道:“老公,看来我们要多花钱了。”
男人也绝非不解风情,揽住女人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没事的,老婆,甭管花多少钱,这一路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女人娇羞的抿起嘴,拍了拍男人的胸脯,“我也是,老公。”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没忍住吐槽:“你俩秀恩爱一点前摇都没有啊。”
“需要什么前摇?我爱他,他爱我,幸福只在进行时。”女人笑盈盈道。
我头顶冒黑线,竟有几分好奇,“大哥大姐,你俩看着年纪比我大,怎么感情依然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呀,”女人把侧脸歪歪入男人怀里,傻兮兮:“根据感觉来决定。”
“佩服……”我尴尬的抠了抠胳肢窝,“这样一来,你俩前行就不应该有别人,人越少越浪漫。”
“不影响不影响,我们坐后排,你坐副驾驶,谁也不打扰谁。”
“副驾驶!”我猛到一惊,就像生命程序的某个机关被开启,“你是说……副驾驶?”
“对呀,”女人还沉溺于男人温暖的怀抱,不算年轻细致的脸蛋温顺的在棉衣上蹭了下:“你不觉得这样很有味儿吗,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文艺。”
男人一脸陶醉的接道:“多美好啊,坐在车上,外面是移动的风景,身边是自己的爱人。”
我脚趾头抠地,不过两人的话让我甚是感触,还是些许哀伤。物换星移,风景犹在,就算我再如当年一样,坐在副驾驶,混合远方气味的风撩起我额角的头发,不介意我曾经的伤口,她也不会在我身边为我开车了。
“车费多少?”我突然意兴使然的问道。
……
……
可能有点怀念曾经的感觉,所以我答应了拼车请求,尽管我知道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万一是骗子呢?其实我身上没有什么可骗的了,也就不怕。
大妈本想跟我要个联系方式,我拒绝了,因为不想开机,有联系方式也没用。这对老夫老妻也蛮随和的,也不怕我不守承诺,告诉我明天聚集的地点,嘱咐我出来旅游也不要忘记早点休息,然后和男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身体仍然不太适应这里的海拔,在宾馆暂住的一晚,我几乎每隔一小时就要醒过来,睡眠质量欠缺,不过刚好解决我没有闹钟的难题,第七次醒来,刚好七点过几分。
买几个包子边走边吃,冬季让整座城市的旋律陷入一种低沉的音调,身后持续着行李箱的滚轮,时时穿过耳边的寒风让空气掀开又盖上。隔着塑料袋,包子皮很快就冷了,指头掂的最后一丝余温,我把最后一口面皮塞进嘴里。
尝不出太多味道,喉咙干涩的发紧。
我们约定的地点就在长途汽车站点的斜对面,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那里有一块空地不大,金属铁皮镶框的路线广告牌立在路边上,图纸边缘褪色泛黄,边角起卷。
我到的时候,那对老夫老妻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二人,即便日照还没来得及给冰冷的气温加点温暖,他们仿佛免疫般的肩贴肩,相互侧头搞在一起,如果人的脖子长到可以弯曲,估计会是爱心形状。他们在看什么,围墙上的艺术涂鸦罢了。
虽然只看到背影,但他们的脸上一定是春心荡漾的甜蜜。
我有些迷糊的在公共垃圾箱一旁,扶了扶眼睛,眯眼凝望,究竟是多激动人心的艺术,能让二人如此沉醉。哦,蓝天白云,简笔画,可能是小学生用蜡笔涂上去的。
恕我看待问题有点局限了,这二人不在乎眼前是什么,只是这么相互依偎在一起,就算面前立着公共厕所的性别标识,他们也能像这样站一整天。
点一支烟,第一口没吸完就忍不住咳嗽。咳嗽声吸引老夫老妻的耳朵,大妈率先回过头来,见到我,欣喜的挥手:“小帅哥,我就知道你一诺千金一定会来的。我们俩等你很久了,车上的小姑娘也在等你,等的急死了。”
你们压根沉浸在自己的甜情蜜意中,忘了时间吧……
我内心吐槽,没什么多余表情的吸了口烟。
这时,停在路边的SUV,车窗从一条若有若无的缝开始降下,女生的声音从里面毫无感情底色的传来:“喂,我哪有急死了,话不能乱说啊大姐。”
车窗里的她,头灰色戴针织帽,帽檐后拉,覆住耳朵的上半段。黑色的齐刘海被帽檐压的服帖,清浅的眉毛隐隐若现,下面是一双清凌凌但匮乏活力的眼睛。
长发一丝不乱的收拢进卡其色的羽绒服领口里,内搭卫衣的白色帽子松垮的搭在肩后。
是一张未曾见过,也不认识的女性面孔啊。她侧着脸,视线落到远处某个虚焦的点上,丽江清晨的冷风吹得她鼻尖微微泛红。整张脸干净的像大雪过后,初晴的山脊线,没多少表情,不算得冷漠,就是淡淡的,给人的感觉像是很难对某一人某一东西提起兴趣,但是内心十分丰富的女性。
女生视线开始水平漂移,发现我站在垃圾箱旁边,对视的一秒不具任何微妙,自然的开门幅度说明她面对我这个陌生人,心里不起一点波澜。
卡其色羽绒服的下摆擦过座椅边缘,走到我面前时,带起一阵很淡,类似松木混入冷霜的香气。她站定,随意的睃一眼我指间正在燃烧的烟头,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起伏:
“你是拼车的?”
我点头,又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近距离观察,女生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反正跟我这个还有三年就三十岁的大叔相比,她正是青春绽放的年纪,可气质却冷如死灰。
“你知道我收费的吧,”女生说:“我不是专门跑车的,我和你一样,是来这里旅游的。只不过我手头吃紧,跑到香格里拉应该够,但是回家就不一定,所以顺便拉几个人,赚点油钱。”
“理解”
“交钱,可以分段交,也可以一次性结清,不跟你多要。我虽然开的黑车,但我不做黑事。你随意。”
这么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是黑车……
“那就,先交一部分吧。”
女人不再解释,很自然的伸出手,掌心朝上,有点冻疮的手指纤长。
我不急不慢的吸一口烟,吞云吐雾,积攒的一长长烟灰摇摇欲坠。“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先让我抽完。”
“给我来一支。”
我怔住,手指轻抖,长长的烟灰终于支撑不住,坠落下来,风一吹,七零八散。